第三章(3)(1 / 1)

海喇都 原州张龙 651 字 2023-06-23

家义进了海喇都城门洞子,找到了县衙东南的马记车马店,把大耳朵交给走来的伙计。苏三踱着碎步早在门口等他。穿过汗气烟味的大通铺,他俩进了后院一间破旧的马厩:高梁秸秆上躺一个四十左右的黄人,脸手眼指甲全身皮肤都是褐黄色的;脸上没肉,皮包骨头的他见有人进来想爬起,动弹了几下挣扎不起,跟前一个碎娃娃拉着他手光是个哭,嘴里喊着“达达达达”的。

家义赶忙扶起让他靠在土墙上,那人抬了几下手指着岁娃娃,嘴张着想说啥却说不出,艰难地发出“啊哈啊哈”的声音。深黄的眼晴瞅着娃娃又转向家义。家义看清是一个没穿裤子瘦小脸黑头大,头发上爬走着密密麻麻虱子虮子的男娃娃。

苏三过来抱起哽咽的娃娃向外走了,娃娃扭头咧着嘴哭声越大了,“达达达达”的嚎喊。

——伤心嫩稚让人听了难心悲催的声音从马厩里飘向客栈,一直向外。

黄脸男人从头上取下油腻的瓜皮帽递向家义,脱他脏污的单夹背心时家义拦住了他,把帽子原戴在了他头上。家义知道他想把他最后仅有的一点东西,留给从此分别久不相见的儿子。

家义眼睛湿了,跟着牙客苏三离开了马厩来到前堂,在掌柜的跟前家义给那人要了一碗面叫端过去。低头哈腰的扁脸马掌柜说黑黄病莫救了,真主都没法子,也就一半天了。

家义又塞了几个钱说你给他买个草席。

马掌柜没接说你是个好人,抬埋入殓有县衙的义庄,五里墩的乱坟堆就是他的去处。马掌柜的口气就像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早在门外抱着泪兮兮啜泣的娃,等他的苏三笑着说:“何甲长你看只娃鼻正牙白的,将来会孝顺你的,不是说头大有……”

他没说完家义先让他先领娃剃头吃饭换身衣裤,到时候他原在马记大车店找他。

苏三展着瘦长的脖子应承,脚下却不动弹,右手大拇指和四个指头一直摩搓着,他想把手伸进家义的袖口里。

家义明白了这是要和他揣袖筒捏指头谈价钱。这是西北牙行经记人交易怕第三方知道,在袖口做生意谈价的长用方式。家义脸一扬脸说:“咱两个没外人你怕啥你拃个指头。一食指,二加中,三加无名,四握手,五满把,捏六,搓七,叉八,勾九你拃个数。”

苏三讪讪一笑,手掌上扬,来了个五满把。

家义从衙门口路过,又看见木枷枷锁着一溜排:写着人名字示众坐在地上,垢面乱发,头上辫子却相互窜绑交缠在一起的大烟犯。可能是大烟瘾犯了,他们哈欠连天,鼻涕眼泪流着痛苦地彼此叫唤着。

海喇都县衙是城隍庙改造的,灰暗邋遢,有点破败不体面。这和家义想得巍峨堂皇、气势壮观是不一样的;海喇都其他的如清真寺、文昌庙、魁星楼、财神楼、城隍庙、都逐渐修得有模有样有起色,一个县衙却如此烂堪。家义竟有点想不通透。

——其实地方上的庙、楼、寺等都是地方乡董财主掏钱修得,他们这样做要的是保佑本地的文运,重要的是在乡梓里留下自己的善名做一个乡贤,也好让自己家的子弟进入官场。掏钱修衙门对绅士豪门没什么好处;官员明明可以塞进自己腰包的钱为什么要用来修众矢所指的衙门;钱用来办公事是划不来的,为了仕途把衙门修得堂儿皇之是没有必要的。再说当时官场上一直流行着“官不修衙”的说法。

清末甘肃几个县地的衙门大都不光鲜,像他的子民一样——蓬头垢面。

家义找见白衙头。进了大门绕过一个他叫不上名字,雕刻着麒麟样张开大嘴怪兽的旧照壁,再过大堂、二堂、到县丞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