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很久没有干活了, 大冬天的,阿晴除个杂草都出了一身汗。
风一吹,冷得人打颤。
但阿晴却有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她将所有拔出来的野草抱出篱笆, 装进麻袋里交给守在边上的农户, 然后回去将一小篮子野菜挂在胳膊上再出来。
她的步子不再像之前那样娇弱可怜, 而是回归了从前, 像那时在田地里一样,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地走。
“小姐, 我已经拔完杂草了。”
她搂着篮子,脸上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萧云很满意她的精神状态:“种田果然药到病除, 少想点乱七八糟的, 觉得那些事情都在逼死自己。要在别人身上找错误,而不是自己身上,懂么?”
阿晴似懂非懂。
她也没有说明白, 因为说了也没用。
要解开固化的思维, 首先要改变环境,她尚需要力量和时间。
萧云让人取了一小包米给阿晴, 又嘱咐几句, 才道:“好了,你带着这些回家去吧,日落之前要回到张师爷的家中, 对方问起什么, 都按照我嘱咐的说知道吗?”
阿晴看向已经西斜的太阳。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她回到娘家也要时间,可能也就是跟家里人说两句话。
压下心中的酸涩,阿晴点点头:“我听小姐的。”
不知为何, 明明她听从了对方的话,这位很厉害的千金小姐却叹了口气,仿佛是遇上了极为无力的局面。
阿晴提着一篮子野菜和一袋米回家,得到的不是父母的欢迎,而是躲避和抗拒。
“晴丫头怎么回来了?”她年迈的父亲双手颤抖,不住地看向外面,“方才有官老爷来找你,你是不是想偷偷跑?”
她垂下眼:“不是,我只是去挖野菜了,那里的贵人瞧见,还给了我袋米。”
阿晴的娘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菜和米,眼中闪过鄙夷,骂骂咧咧地说:“张师爷买你当小妾,是你的福气,师爷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都够我们一家吃用的,你应该将心思放他身上,而不是跑出去跟乱七八糟的人鬼混,还白叫人担心。”
竟是以为女儿借挖野菜为由,在外头卖身才换来这些菜米。
阿晴试图解释:“那位贵人是女子……”
“哪有贵人种田的?还说是女的,哈,说出去谁信。”
阿晴:“……”
她绕过父母,走进屋中看了一眼扯着嗓子哭着要吃东西的两岁侄子,想起自己刚饿死的六岁侄女,忽然觉得自己跟侄女也没什么两样。
“我走了,免得老爷责怪。”
最后丢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夜深。
为了防止有人入户盗窃粮食,平渠县从今天实施宵禁,只允许官府的人在街上巡逻。
若是有人瞧见巡逻的人,就会发现他们毫无纪律,手里提着食盒或酒坛子,像是要去参加郊游一样。
而粮仓门口,在探子的窥视中,守门的士兵适时地发出了牢骚声:“我们天天守着粮山,其他人别提多羡慕了,谁知道我们吃的却还是陈米掺豆子呢?”
“张将军说这是赈灾粮,要发给百姓。”
“张将军这人,最是严肃古板,上头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懂变通,还是李将军够意思,只可惜李将军也得听张将军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走进了些。
躲在转角的探子小心翼翼地侧过耳朵细听。
“现在张将军不在,短时间也不会回来,我们要不要去跟李将军说说,拿一点儿新粮出来吃?”
“这……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怎么发现得了?单是我们守的这座粮仓就有三万石粮,一百石里抽出来一石粮,谁能发现?就是抽的多点儿,等将军问起来了,就说发给百姓了呗。”
说这话的人反手将上锁的大门推开一指缝隙,指着里头说:“这里面,可都是杨氏给的,上好的丝米,煮出来是一粒一粒的,别提多好吃了。”
“我知道我知道,先头我们在杨氏住的那几天,吃的就是这种米。”
另一个守卫咽了咽口水,在同伴的再三教唆下,同意一起去说服李四。
探子又听了一会儿,都是些“谁偷了谁洗澡水”之类的无聊八卦,便没有再留,转身离开。
等他离开后,两位守卫又对视了一眼,只是这次挤眉弄眼,很不正经。
鱼儿上钩了。
不知道自己是鱼的县令激动地从躺椅上站起来,惊喜地问:“你说,那里头是杨氏给的丝米?”
探子的声音也带着些许激动:“我戳开窗户看了眼,至少那间仓库里全是。”
丝米是稻米里比较优秀的品种,贵上加贵,价格是普通黍米的十倍不止。
而且一般人还买不到,必须要有钱有关系才能买到一点,屯丝米,也就杨氏能做得到,竟然捐到和州来给平民百姓吃。
县令简直肉痛,好像这米是从自家粮仓里拉出来的一样,说话也开始酸里酸气:“怪不得那杨家小姐一副自己能做主的模样,原来这米是她家出的……真是锦衣玉食惯了,不知道米有多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