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桂花糕、糖粥、藕粉圆子等等小吃已让两人撑住了,跟着的小厮则抱了满怀的各色小玩意儿,妙清要的黄胖、玩具傀儡、打娇惜,汝惠要的香丸、香饼、戏面,画儿也帮着拎了大包小包,实在拿不了的,诸如汝惠看上的香炉、瓷器,便只得让商贩晚些送到府上去。
即至天色有些暗了,汝惠正带着妙清在关扑摊子前比手气,“你俩赢了些什么?”两人吓了一跳,忙回头,没想到竟是德存。
“爹!”妙清激动得很,也顾不上自己又啥也没中着了。
“呦,存哥哥,既然碰着了,也来两把吧!”汝惠哄着德存加入。
德存一手牵着妙清,一手转了转盘,竟一次就中了螺钿交椅。
“天么天么,爹真厉害啊!”妙清惊呼道。
“老哥真是骨骼惊奇,从小到大,这些偏财运的事儿,你就没失过手。”汝惠则半是惊讶半是意料中。
“再转一个再转一个!”妙清又鼓劲儿,于是德存又转动转盘,这次则是中了个漆器盒子。
“这位爷,您手气真是好,随手转两转,小的这摊子上最值钱的两样儿就给你转走了,可行行好,放了小的吧,大过年的,小的哪,心都给您转寒了。”摊主半开玩笑半求饶道。
德存也乐呵了,叫小厮抱上奖品,自己则给了摊主一些碎银子做赏钱,倒叫摊主反过来谢了又谢。
德存见小厮们手上都抱不过来了,便叫小厮并丫头们先回去了,又转头对妙清和汝惠道:“天色晚了,还不回吗?”
“本来是要回的,可是都叫碰上你了,还不得让你带着咱俩见见世面哪!”汝惠调笑道。
“哼,你们哪,尽坏我好事。”德存笑道。
“你什么好事我不知道,不过是又要去找那些蝴蝶茉莉罢了!走吧,小厮丫头们都回去了,你也丢不开我俩了,带我们去看戏吧,你准知道哪儿有好的。”汝惠道。
德存拗不过,自然不好带俩人去自己常去的那些地方,只得领着她们去看了傀儡戏。戏罢,妙清闹了一天,已是睁不开眼了,德存只好背着她,和妙清往回走。
路上还是很热闹,很多年轻人带着面具,预备彻夜狂欢。
“明儿你们还出去吗?明儿我带你们去城外玩玩儿吧。”德存问。
“明儿?明儿肯定是出不去了,哪年不是从初二开始,家里姨娘轮着上席,哪位的席没去,就要让人嚼舌根,说看不上她,单单不去她的东道,倒只有今儿自由些。”汝惠道。
“是了,那我明儿可得躲出去,德润怕是难咯!”德存说罢笑起来,胸腔连着背震动,扰得妙清咂吧起嘴来。
“这是为何,德润也躲着呗。”汝惠疑惑。
“德润几年才回来一次,光曹姨娘就放不过他,况且他那个老婆,惯爱昭告天下他们夫妻有多恩爱的,自然要拉着德润赴席,德润心又软,怎耐得两个女人软磨硬泡。”德存道。
“你这么说,你倒是个心硬的了?杜姨娘指不定也要磨磨你!”汝惠咯咯笑道。
“我?我的心早几年就磨得邦邦硬了,杜银花那婆子可磨不到我头上。”德存脸上没什么笑意,只平静地说道。
“唉,别说家里这些姨娘,我那位姨娘,也在那儿闹脾气呢。”汝惠叹气。
“怎么?还在为受罚的事儿不高兴呢?”德存问。
“能高兴吗?一家子人高高兴兴过年,她倒好,搬弄是非,得了个长舌妇的名号不说,现在人家吃饭她烧锅灶,我是个没脸没皮惯了的,我但凡面皮薄一点,非得拉着她一起吊死。要不是我能在爹爹那儿得脸说上话,我那个姨娘,在厨房都要给下人欺负,属实拎不清。”汝惠道。
“哈哈哈哈,你是历过大风大浪的,要说啊,我都比不过你,你也是看得开的。”德存又道。
“怎么着呢,也只能这样了,终归是她生了我,经历一场,心是灰了,可也算是保了自己后半生无虞。”汝惠说得平静。
“嗯,咱俩王八对绿豆。”德存故意开玩笑,想活跃下气氛。
“就你这水平,还科举呢!”汝惠笑道。
“别说考试了,我算是考伤着了,三十岁了,这次再不成,我是真不想考了。”德存叹气。
“不考,不考爹能同意?”汝惠道。
“再说吧,大不了我就离了这个家!”德存发狠。
这话倒叫汝惠噗嗤一声笑出来,“离了家怎么过,靠你这点偏财运吗?”
“你也觉得我没什么能耐,是吗?”德存有些难受。
“哎呀,对不起,其实是我离不开,故而以己度人了,哥你别生气。”汝惠忙找补道。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再作计较。”德存像是说给自己听,背上的妙清轻轻哼唧了一声,他也没听到。
如此,三人慢慢走,穿过了热闹的街市,又回到了宁静如水的汪府,只这汪深潭下面不知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将怎样吞没这些年轻人,又将会把背上这个孩儿的命运推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