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桃林, 上御街,一路往东北行。
稍微听了一下东北边的净法寺,居然人人都晓得。来往路人随就能道出几件净法寺近年做下的脍炙人口的大好事。
譬如说冬日收敛冻饿而死的子尸骨,给穷苦人家的妇人免费看诊, 每月替塔园安置的子灵位超度亡魂, 人人称赞是“大善之佛寺”, 极容易找寻。
天色将晚, 晚霞漫天。金碧辉煌的一座恢弘大寺,早早点起大殿前的十八处大铜灯, 映照得周围通亮,隔着大老远就能望见佛寺的大殿和塔。
这是一座只供眷进入的大寺。几人走到庙前的大香炉处,看到石碑上“男客止步”个字,自觉地都停步了。只有阮朝汐戴着幕篱走近庙门台阶, 两招待香客的比丘尼领她进了门。
“我母亲亡故乡, 生前立下遗愿, 愿归葬京城。”
阮朝汐和两位比丘尼提起来意,“我手头有母亲的遗物数件, 愿在佛前添加香油,供奉母亲灵位于寺内。”
类似的事每日都有,两位比丘尼并不意外, 领着阮朝汐往清净塔园处走。
“施主想要供奉令堂的灵位和遗物,还请告知姓氏尊讳, 祖籍何处,遗物内容,供奉于几层塔。贫尼等也好记录在案。”
塔园处处都是七层佛塔。塔上有铜铃, 风一吹,铜铃声响处处。
阮朝汐量着周围, 刚开口说了句,“我阿娘姓李,祖籍司州檀郡——”
前头领路的两比丘尼齐齐停步,露出惊诧神色,互看了一眼。
“这位小施主,请随我等来。”
两比丘尼换了领路方位,竟然穿了塔院小门,领着一路往走。
阮朝汐的脚步停在雄伟敞阔的殿红漆木门外。
铜炉香烟缭绕,千手观音金身像在大殿俯瞰众生。她惊诧量着雄伟大殿。
“为何领我要来处?我无意拜佛,只是前来给我母亲立衣冠冢。”
“小施主请入殿。”比丘尼合十道,“我寺住持在殿内等候,住持细问小施主母亲的生平。”
阮朝汐缓步迈入大殿门槛,脚步声在空旷殿内传荡回音。
一身穿住持袈裟的年妇人站在佛像金身下,背影端庄,头上挽着髻。
阮朝汐递惊讶的一瞥。
这座大寺的住持,竟然未剃度。而是带发修行的居士。
住持居士听到背的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出声询问,“你母亲李氏,出身檀郡?”
阮朝汐站在佛像前,双十合十,拜了一拜,“是。”
“她临终前,叮嘱你回来京城,入净法寺?”
“并非是母亲遗愿。母亲只是遗愿叶落归根,归葬京城。小子路上偶遇一位释长生大和尚,大和尚指点明路,引小子——”
阮朝汐的话还未说完,佛前立着的住持已经霍然转身。
“释长生叫你来?”
她侧转了身,阮朝汐这才看清这位戴发修行的住持居士的面容。
髻上未簪任何饰物,气质卓然,乌黑发间掺杂了少许银丝。
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但岁月在眼角眉梢刻下了痕迹,紧抿的唇角边落下严肃的法令纹。
大殿供奉了百盏莲花香油,映照得殿内处处通明。住持居士在灯火下仔细量阮朝汐被幕篱遮掩的身形。
严肃的法令纹消散,住持居士向她展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小施主,处殿并无人,可否摘幕篱,你我也好细细谈论你阿娘的生平。敢问你阿娘姓,年纪,殁于何处,遗下遗物少。”
阮朝汐在空荡大殿将幕篱摘下,放置身边,怀珍重取出包裹了母亲遗物的布包。
“我阿娘,闺月香,六年前殁于豫南山林,只遗下半副衣袖,一根木簪……”
住持居士在她身边的蒲团跪坐下来。
和她一同翻阅遗物,聆听生平。偶尔抬起视线,往她眉眼精致的面容上转一圈,仔细地量片刻。听着听着,住持居士逐渐红了眼眶。
烟灰色的衣袖掩住了眼角。
“当……”她忍着发颤的尾音,“是个苦命人。”
她草草翻阅了遗物,目光再抬起时,眨也不眨盯着阮朝汐的面容细看。
“这位小施主,豫州千赶赴京城,实在辛苦。”
住持居士红着眼眶,和蔼笑问,“我看小施主面善。敢问贵姓?”
阮朝汐对这位心善的住持居士心怀好感,冲她微微笑了下,如实相告,“我姓阮。”
她低头收拾阿娘的遗物,拿布仔细包好,双手递上,“遗物都在这了,可还有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