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侧过视线, 借着天边的黯淡暮光,仔细地观察面前人刻的神情。
“多谢兄台好意相助。”荀玄微的目光转向空旷处,说的是那句,“在下的部曲车马停在东边林外, 程时似乎走错了方向。劳烦兄台指引往东。”
阮朝汐依旧不出声, 搀扶着手肘, 转了个方向。
他们在处, 是桃林南边接近尽头的方位,两人原路返桃林中央, 再往东面慢慢走。
“兄台竟愿意亲自引路,实在多谢。”荀玄微客气地寒暄,“在下近损了目力,用不惯行走木杖, 今日独自入林, 是有些逞强了。不知兄台尊姓, 等下出去寻了家部曲,在下必定重谢。”
顿了顿, 侧耳道,“兄台始终未发一言。不知为何缘故?”
两人默然走出几步,荀玄微似乎想了什么, 抬手在搀扶的手背方拂过,指尖极快速地碰触下布料。
“该不……是位娘子?”他倏然停步, “唐突了。”轻轻挣脱搀扶的手,就要独自前行。
纤长秀气的手固执地伸过来,把人扶住了。
阮朝汐的唇紧紧抿起。向来强势的人忽然变得弱势, 惯于掌控别人的翻云覆雨手在她面前袒露出罕见的柔软虚弱,眼前的情况让她极为不习惯。
她虽然出手帮扶了他, 但并不算泄露身份。他的部曲在林外等候,她搀扶他东去桃林边就分开,片刻同行而已。
他伤了眼,桃林里的一小段邂逅,于他不过是个陌生的路人好心帮扶了一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柔嫩的指尖做笔,一笔一划在对方的手背写下:“咽喉有疾,不能发声。乃郎,无需顾虑。”
她一笔一划地低头写字,对面的脚步不知何时停住了。
两人立在桃林下,桃花簌簌落下。摊开的右手纹丝不动,被隐藏在大袖里的左手,难耐地蜷起,放开。
阮朝汐写完了十六个字,收了手,重搀扶住手肘,示意往东行。
身侧的郎君轻轻吐了口气,细微不稳的声音平静下来。
“如倒是巧了。目不能视,你不能发声。同时天涯沦落人,们今日凑在一处,可见天也觉得你有缘。”
阮朝汐默不作声地听完,扯着衣袖把他藏于身后的左手扯出来,将他手里攥着的半截木簪抽走,戳着他手背写下,“追随物而来。”
荀玄微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哑然失笑。
“原来不是有缘,而是你搜寻木簪,捡拾了木簪,缘际,们才偶然相遇。”
他转头过来,不能视物的眼睛正对着她的方向,语气缓地询问,“好好的木簪,怎的断成了两截?”
一句话勾起阮朝汐心底的抑郁不平,她默然攥紧了手里的断簪。
她不想答。
出了坞壁庇护,外头处处风雨。意想不的狂风骤雨损毁了阿娘的遗物。
但离开巢穴的幼鸟早已拿定了主意。哪怕在外头撞得头破血流,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从不后悔离去的决定。她不想在曾经的庇护者面前显示软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以手指写下,“可以修补。”飞快地写下,“兄台的眼疾可医治否?”
荀玄微抬手抚摸遮掩的白绡纱,笑叹一声,“赴京半途被奸人伏击,中了毒伤。山中休养数月,虽然侥幸逃脱性命,但毒性入体,这双眼睛怕是难好了。”
阮朝汐搀扶他手肘行走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住了。
医不好了?!
荀九郎轻描淡写地说他家三兄“伤势早养好了”,她从未想他的伤势如严重,竟然落下了永久残疾。
正当盛年的郎君,失了眼睛,以后如何入仕?如何继任家主?他筹划多年的大事怎么办?
“小兄弟,怎么了?”耳边传来温声询问,“手怎的突然如用力?”
阮朝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攥紧了他的手臂,把柔滑的蜀锦布料都捏出了深深折痕。她急忙松开了手。
荀玄微并未计较,示意她继续前行,“手指柔软无茧,年纪应不大。叫你一声小兄弟,不算唐突罢?”
阮朝汐默认下来。
“好起来的。”她在他手背飞快写下几个字。
手背没有掌心的知觉敏锐,荀玄微把手掌摊开向,让她在掌心写字。
“多谢宽慰,有自知之明。好不了了。”他神色自若地谈笑,“小兄弟心善,今日确实是有缘见面。不瞒你,身背负了朝廷的征辟令。一来,朝廷催逼日久,不得不来京城,向各处展示这双好不了的眼睛。”
“二来,在京城树敌甚多。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