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丹墀最高处的,只剩她自己了。
新年追随除夕而来,辞旧迎新的时刻,群臣起恭贺,山呼万岁。赞颂着皇帝,跪拜着她。
她的眼角余光,始终往角落那处。
他在殿右侧角落里,蟠龙红柱遮挡了半个影,宴席间没怎么动筷,似乎一直在忍着咳嗽。
她在朝堂打压他,不是一两日了。
渡江投奔而来的北臣,竟然在短短五六年间坐了尚书令高位,踩在南朝众多本地士族的头。
他一力主持北伐,耗费巨资人力,夺下了豫州青州,片江北土地划归南朝,对南朝京师醉生梦死的士族门第有何益处?
当面恭维“江左皎月”的众多寒暄微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她怀里抱着的皇帝,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她是垂帘执政的太,暗示几句,边便聚集了批南朝出的朝臣。
一轮接一轮的弹劾,几年的旧一桩桩地翻出,先帝滥用五石散的罪归于他头,争先恐地要把这轮江左皎月踩入泥中,她顺势罢黜了他的辅政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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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来的权势并未分给她边簇拥的朝臣,她用尽了手段,分化几个,拉拢几个,处置几个,权柄始终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
听闻他最近病了。
东宫那几年彻底磨平了她曾经柔软的心肠。她眼见他病态消瘦,席间低低咳嗽不止,心里却升起快意。
她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了。
新年连片的爆竹声响里,宫宴结束,群臣陆续起。
她下丹墀,妆容精致,仪态万方,含回应众位肱股重臣的新年道贺。在片恭维声和赞叹倾慕的目光中,却独独跳过了他。
他也早习以常,只站在人群外围,深深地看她一眼,如众人那般道了句,“娘娘新岁万福安康。”便告辞离。
南朝宫阙精美壮丽,楼阁彼此相连,她站在飞檐斗拱的楼阁高处,斜倚着朱红栏杆,俯瞰远处沿着宫道陆续出宫的黑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除夕赴宴的朝廷员百,她于百个移动的黑影里一眼便寻到了想找的人。
新年即将到来,周围连绵不绝的爆竹声和喜洋洋的贺岁声里,她注视着他的背影在黑夜里越来越,越来越远,有如他和她渐行渐远的今生今世。
她居高临下望着。深宫寂寥,周围都是利益算计,唯一曾得她真心相待的人,把她推入火坑。如今势同水火,被她针对打压了整年。
报复算成功了么?打压他整年,他始终未还击。她突然有点厌倦了。
在仪仗簇拥下,坐着步辇往寝殿行时,她心里默想着。
等开春了,霍清川的官职往提一提,朝廷里的风改一改。免得一帮见风使舵的人手段越来越脏,把他彻底扯入泥淖。
想,当年在东宫侧殿里,他已闭了眼,何不顺从自己的心愿,直接过亲吻他。
若当时吻了,如今会如何。
绪越来越远离。她坐在尊贵的太步辇里,手肘搭着金龙扶手,心里想着,若寻个宫宴机会把人留下,再穿一次次的纱衣见他,他会如何。
整个冬日子都不好,只怕见她脱下氅衣就会咳个不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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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朝汐在黎明夕的浓黑夜里醒来。
心头涌动着片的悲伤。泪水止不住,一滴滴地从紧闭的眼睫间渗出。
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动全。
梦里那个世的自己,在新年深夜独自立于宫阙高台,注视着远处的人影消失在宫门外,心里想的,其实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荒唐念头。
心底却何……会弥漫起如此浓重的悲伤。
阮朝汐躺在卧床里,透过半开的窗,望窗外。
她毕竟已从梦中醒来,窗外最浓黑的夜色逐渐淡,东方升起浅白,另一个晨曦就要到来了。
鼻下传来了酪浆香。
她的院子晚不留人。清晨会有管娘子遣来的女婢入院,洒扫庭院,偶尔给她煮一碗酪浆。
女婢烹煮酪浆的技艺平平,她喝了一次就说不必再煮。女婢乐得,果然也不再替她煮。
今日不知何,院子外传来的酪浆香,闻着却格外地甜香扑鼻。
阮朝汐洗漱穿戴好,推开了房门。迎面的庭院景象叫她微微一怔。
坐在蔷薇花架下准备酪浆的,并非是女婢。
女婢在庭院里洒扫,荀玄微不知何时入了院,此刻正倚坐在蔷薇花架边,石炉下点燃松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