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从窗外映照进来。白杨树枝摇曳, 绿叶在风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阮朝汐抱着软衾睁开了。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交谈声。
“早上跑了趟宣慈殿,转悠了一大圈也未寻到人,原来九娘……在荀令君处?”
说话的是大长秋卿武泽。
荀玄微的嗓音随即响,“在我这处。昨晚宫里不太平, 担忧九娘不懂事, 冲撞了哪处贵人, 我做把人放在跟前看顾着。大长秋卿莫怪。”
“好说, 好说。人还在宫里就好。劳烦荀令君把人领出来,今日圣驾问娘子的案情, 老奴需带九娘去供证。”
值房门打开了。阮朝汐站在门边, “我在此处。”
荀玄微整夜坐在小院里,露珠沾湿了衣襟。不疾不徐身,递过来一杯温酪浆, “先用点吃食。我送你们去。”
一路缓行闲谈, 提昨晚的天家父子殿中相见。
武泽悄声漏了几句, “总算是和好了。一场骤雨狂风消弭于无形,天下之大幸啊。”
“ 天家父子既然和好, 圣驾去了一桩心事,今日问白鹤娘子的案子,或许会轻拿轻放?”
“这个……不好说。”武泽咂舌, “白鹤娘子那处搜到了几封书信,要命很。可是捅到马蜂窝了。”
荀玄微沿路旁敲侧击, 但武泽嘴紧很,只肯说一句,“荀令君放心, 九娘只是走个过场。御前问到九娘时,当日是如何救下的小皇孙, 九娘只管照实说。”
——
这回送到式乾门外,荀玄微在门下止步。
阮朝汐跟随在大长秋卿身后,穿过空旷广庭,从侧面走过数十极汉白玉石台阶。沿路清扫纤尘不染,昨晚在此处斩杀的几十条人命被水冲刷干干净净。
禁卫威严静立,甲胄刀剑戒备森严,肃穆的天子正殿就在前方了。
阮朝汐跟随着武泽,原以要进式乾殿面圣,没想到沿着长檐木廊,绕过式乾殿,又绕过后面的含章正殿,穿过中庭,一路往后殿方向去。
耳边蓦然传来一声模糊的女子尖叫声。
阮朝汐心里一惊,脚步停在草木葱茏的中庭处,不肯往前走。
“大长秋卿不是和兄说,领我进殿面圣?式乾殿和含章殿都走过了。究竟要带我去何处。”
武泽叹气说,“有些事牵扯到了后宫秘闻,荀令君毕竟是朝臣,不好和当面说。委屈九娘了,跟随老奴来后殿。圣驾今日在后殿问话。”
有女子在附近宫室受刑,惨叫声此彼伏,听头皮发麻。
前方长廊边有个身影伏倒在地,气息奄奄,一动不动。头发梳高髻,穿着秋香色衣裳,背影像是她母亲。
阮朝汐心里一沉,快步走近长廊查看。躺在地上的是个陌生形貌的女子,满脸血污,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武泽从身后跟过来,急忙吩咐左右,“怎么把人拖这儿来了。廊下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沾了血气不好,往夹道后面拖。“
过来两个禁卫,拖死狗似的把那女子拖走。
武泽领着阮朝汐往后殿门处走,“宫里的女官不识时务,嘴巴闭紧,难免要吃些苦头。莫惊吓到九娘就好。“
阮朝汐默不作声往朱红殿门方向走出几步,“白鹤娘子那边也动刑了?“
“嗐,免不了的。不过毕竟是宫里的娘娘,动刑么,也不会伤筋动骨。”
听说含糊,阮朝汐心里绷紧了。“到底是动刑了还是没有动刑!”
“用了女犯轻的拶子。”
长廊经过东西两边侧殿,此彼伏都是凄厉的哭喊声,阮朝汐心里逐渐下沉,加快脚步前行。武泽在身后拉了一把。
“九娘慢些走。这处说话不容易被听见,赶在进殿前,老奴和九娘通个气。娘子那处查抄出要命的书信了。老奴和荀令君交好,总不能见九娘在宫里出事。等下面圣时,你赶紧撇清,千万莫要牵扯进去。”
又是“要命的书信”。
阮朝汐思索着,“多谢大长秋卿好意。敢问是何等的要命法?白鹤娘子亲笔承认自己谋害小皇孙?字迹也是可摹的。”
武泽连连摇头,“闹大了。如今已经不是小皇孙的事了。”
两人在此彼伏的哭喊声响里缓步前行,武泽悄声道,“你知不知白鹤娘子在入宫之前,是有过一任夫的?”
“知道。”阮朝汐平淡道,“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白鹤娘子乃是高平郗氏女,曾嫁旧朝的琅琊王妃。后来京城换了新天,琅琊王弃她出逃了。”
“人人知道的是前因,此事还有后续。你可知,琅琊王人在南朝?”
阮朝汐的视线瞬间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