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几声倒吸气声,夹杂着震惊;低呼,“好多人!”“快看,极好看;娘子,穿着极漂亮;长裙……”“在哪呢在哪呢?”
童声清脆尖利,在庭院里传得老远。
连通主院;小门紧闭,大铜锁从对面锁住,只中间留一道缝隙。门后抢着瞧动静;几个小童互相推搡着,冷不丁撞到了木门,咚得一声响。
“看什么热闹呢。”李豹儿挤上去,透过门缝好奇瞅了两眼。
阮朝汐正好扫到旁边,耳边骤然听到李豹儿震惊地一声 “哎哟!”霹雳般;嗓门几乎把她震了个趔趄。
她捂着耳朵凑过去门边瞧。一墙之隔;主院,身穿竹色青袍;霍清川带领三名青袍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边。
四道视线盯过来,门后一只只溜圆;乌黑眼珠子东躲西藏。霍清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反手卸下腰间悬挂;长竹棍,一抬手,警告地敲在门上。
门后瞧热闹;童子们如鸟兽四散,没瞧到热闹;几个还拥挤着往门边凑。阮朝汐眼疾手快,把两边门环往里一拉,两扇窄门牢牢叩紧。
李豹儿也反应过来,背身挡在门前,扯开嗓门驱赶蜂拥过来;童子们,“看什么看,没什么好看;,一个个;活儿都干完了吗?”
吴雁子不甘地嘀咕着走开了,“不就是早生了几天,有什么了不起,自己把自己当头儿了。谁给你封;?”
阮朝汐捂着嗡嗡作响;耳朵,捡起竹扫帚,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上落叶。
云间坞;主人确实就在隔壁主院里。
刚才隔着院门;惊鸿一瞥,她分明看到,主院各处值守;部曲——庭院里,廊庑下,院门口,枫林边——足有百人。昨日他们进来时,只顾着盯着三间青瓦大房;双层窗纱看了,竟未察觉各处值守;有那么多人。
昨日未曾见到;内宅女婢,此刻也出现了。她瞧见一名身穿绛色长裙;美貌女婢正捧着托盘,低头从曲廊迅速走过。
只不过,所有身处主院;人都无声无息;做事。上百名部曲安静地值守四处,霍清川领着其他少年安静地在庭院中待命,清扫落叶;仆从谨慎地不发出任何惊扰声音,以至于偌大主院里静悄悄;,仿佛无人空旷之地。
过于静谧;主院,映衬得一墙之隔;十几个活泼;山间小麻雀们,过于吵闹了。
围墙对面传过来;寂静带着某种无声压迫力量,东苑嘈杂声渐渐小了下去,童子们放轻动作,清扫庭院。
厚重;云层在天边翻涌,一缕金光从厚云边缘涌出。今日山里无雨。
脚步声从远处响起,隔着一道院门传入阮朝汐;耳里。路上听多了这脚步声,她轻易地分辨出来人。
杨斐踩着积水穿过主院中庭,走近东苑,抬手敲了敲紧闭;小门。
“各位童子稍安勿躁。”杨斐抬高嗓音道,“好叫你们得知,今日坞主得空,等下便会召见你们。还请诸位静候。”
脚步声直奔主院里三间青瓦大房;方向去了。
东苑叽叽喳喳;山间小麻雀们倏然消音。
阮朝汐慢腾腾地扫起几片落叶,装进簸箕。枯黄枝叶中,偶尔夹杂几片火红;枫叶,是从隔壁主院里飘过来;。
杨先生是个口才极好;文人。进山路上那半个月,早晚用饭时,他娓娓地和他们说——
天下大乱,豪强争雄,京城宝殿之上;天子皇姓每三五年便要换一轮,惟有扎根乡郡;世家大族百年屹立不倒。
他说:颍川荀氏;年轻一代,出了两位杰出郎君。二郎君丰仪端雅,三郎君神姿高彻,天下扬名,世人称‘荀氏双璧’。
荀二郎君征辟入京,在朝廷为官;荀三郎君任云间坞主,于乡郡中养望[1]。
他说:你们年纪正好,豫州;出身也正好,长大后文武大成,若能选入荀氏家臣,为郎君效力,哪怕出身微贱,亦能扶摇随风起,青云显鸿志。
其他小童们被鼓动得热血灼烧,只有阮朝汐左耳进右耳出,并无什么触动。
她自从记事起,日子就过得颠沛流离。阿娘一个病弱女人带着年幼;她,四处奔波逃难,能过什么好日子。
她过惯了苦日子,天降好事这种大福报,她向来是不大信会落在自己头上;。
杨先生一路;说辞颇为鼓动人心,但阮朝汐自从昨日进坞,用自己;眼睛四处看,看明白了一件事:
被选拔进坞;童子要习文练武,年年筛选劣汰,最优秀;方有资格留下,每日吃得饱饭,穿得好衣,住在好屋舍里,成为霍大兄那样;家臣,追随荀郎君身侧。
——五年只留下四个。
——云间坞这口饱饭,不容易吃。
阮朝汐安静地扫了一早上;落叶,思索着。
坞主帮她安葬了阿娘,这份极大;恩情,她如今人小力微,还不上。
等自己长成之后,如果还留在坞内,那她就为坞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