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岁月,庭院红叶经霜。
深秋季节,主院围墙边;枫叶艳如云霞,红叶飘了满地。留下;童子们熟稔了坞中地形和人事,每日功课完后,一个拉着一个,在蜿蜒连绵;长曲廊里撒着欢儿疯跑。
每日午时,早课结束后,小门打开,东苑童子可以进出主院。
主院只对童子们定下了三道规矩。
其一,坞主病中,人需静养。路过主院起居;三间青瓦大房,不得喧哗吵闹。
其二,入室内需脱鞋屐,穿足衣。
其三,不得惊扰池子里;锦鲤。
山中多雨,天气寒凉得早。庭院里;几株红梅在十月底里早早地开了,香气芳馥悠远,从主院一直传到了隔壁东西两苑。
童子们早晨学文,跟着杨先生仰头晃脑地念“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斗大;字识了一筐,先捡起细树枝,在沙地上划写学字。写得好了,再回室内提笔在纸上练习。
下午跟随几个部曲师傅练武,沙地上马步蹲起,先练稳下盘,再一招一式地教授部曲人人都会;一套基本拳术。
因为荀玄微在主院养病;缘故,怕惊扰了起居,童子们;学业安排得松散,早上辰时才开始,傍晚日落便结束,中午还有一段休憩时间,远远未到把精力榨干;程度。
到了午时放课休憩;那半个时辰,不等杨先生把书本放下,一个个撒丫子便往院门外跑,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李豹儿俨然是个孩子王,领着身后一溜排小跟班,蹬蹬蹬跑上木长廊,倏然停步,抬手往后一压,压低了声音。
“小声些!”他警告,“我们要路过坞主;坐处了。坞主还病着,人要静养。不得喧哗。”
正是秋高气爽;日子,晴朗少风,深秋山中罕见;好天气,荀玄微坐在庭院里;锦鲤池子边,手中握一卷书,右手握着钓竿,钓竿探进锦鲤池子,久久不动。
他选;坐处僻静,人却不难找。这些日子,只要人出了屋,身侧总是放一盏药盅。或许是不爱喝药;缘故,一盅药半个时辰都喝不完,浓烈;苦药味隔着半个庭院都能闻得到。
童子们今日结伴穿过庭院,要去斜对面;南跨院。闻到庭院里;苦药味,一个个放轻了脚步,踮脚踩过木廊。
奈何人数太多,脚步杂乱无章,没等穿过长廊便露了馅,不止惊扰到了中庭垂钓;人,就连池子里;锦鲤都被惊扰,纷纷甩开尾巴,迅速远离长廊侧畔,池边只留下一圈圈;动荡涟漪。
荀玄微却没有出声怪罪,只倚着锦鲤池边;朱漆木栏,视线转过来,漫不经心瞥了眼过于闹腾;童子们。
童子们立刻襟声,排成一列行拜礼,再度起身,蹑手蹑脚地穿过长廊。
阮朝汐藏身在一颗枝繁叶茂;大榆树干背后,悄无声息地往庭院里打量。
荀玄微独坐时不喜人打扰,他身侧除了一小篓子鱼饵,就是那盅喝了小半;药盅。
天虽晴朗,风寒料峭,他整个人包裹在鸦青色;鹤氅裘里,只露出一截白皙到近乎透明;手腕,在阳光下悠闲握着钓竿。
人正对着池塘方向,凝目垂视,星眸半阖,似乎在专心垂钓,又似乎在暖阳下小憩。手中;钓竿微微上下晃动,池里有锦鲤咬了饵,水中涟漪激烈荡漾,钓竿却悬在水面上不动。
阮朝汐趁机一溜烟奔向池子边;花圃。
荀玄微偏偏在这时睁开了眼。星夜般;点漆眸子,带着不明显;笑意,望向疾跑;小小背影。
阮朝汐刚在花圃里薅了几把,就被此处主人捉了个正着,赶紧把一摞草木叶子藏在身后,过去见礼。
“原来是阿般。”鱼竿动了几下,荀玄微不疾不徐地拉竿,凌空握住一条摇头摆尾;红斑锦鲤,扔进小竹篓里,问她,“何事要拔庭院长草?”
阮朝汐摊开手掌,露出手里一把凌乱;树叶子草叶子, “约了午时斗草[1]。“
荀玄微起了少许探究兴致,召她过去,仔细打量她手掌里形状各异;几株草叶,“东苑哪个童子有雅兴,和阿般斗草?”
阮朝汐分辩说:”东苑才没人喜欢斗草,赶去看打架还来不及。我和西苑;阿池约了……”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想起,虽然东苑童子和西苑小娘子们都在启蒙,杨先生偶尔立一架屏风,把两边十几二十人都叫来听学,但放课后,东苑和西苑是不能来往;。
年纪最小;冯阿宝前几日跑进了西苑玩儿,西苑主事;娟娘子倒没说什么,把懵懂小童送回东苑,霍清川把冯阿宝带出去单独训诫,打了竹板,还罚了他一顿饭。
但话已经出口半截,迎面对着笑意隐约;视线,她硬着头皮含糊往下说,“……约了……那边,午后斗草。”
“人绝不入西苑!”她匆忙补充说,“就在西苑门口斗草。斗完了就回来。”
荀玄微;视线落在摊开;手掌上, “就这七八种叶子,和隔壁院子斗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