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情绪,都隐藏在端雅洒脱;外皮之下,荀行达这几个月舒展畅怀,逸兴神飞。
对着面前;颀长身影,荀行达似笑非笑。他奉了家族嘱托,前来劝说三弟出山。
“何必自苦呢,三弟。不过是遭遇了一场意外;流寇夜袭,又正巧脱逃了一个阮氏十二娘,区区小事,怎能让你失了进取之心。”
他环顾周围;简朴陈设,“虽说是山中隐居,怎能如此简陋啊。天子屡次派遣使者来荀氏壁问询,族中长辈不堪困扰。听为兄;话,速速赶往京城赴任,莫要失了天子;信重。叔母已经为你另择佳人,届时在京城完婚。岂不是好过如今在山中避世不出。”
荀玄微走出了木屋。清冷山间月色,清晰地映照出二兄微笑;面容。
他视若无睹地走过身侧,“二兄,你名行达,言行可能做到真正;放达?”
荀行达;笑容消失了一瞬,又若无其事挂在脸上。“三弟怎;取笑起我来了。罢了,你如今心境颓丧,为兄任你取笑便是。”
“二兄,当年你在京城任职黄门郎,随侍天子身侧,天子待你亲厚,处处优待。二兄大为感动,从此死心塌地效忠君王,打算为皇家卖命。”
荀玄微无声地笑了下,“清河崔氏灭门;祸事,对二兄竟然毫无触动?”
“……你想说什么。”
“断了二兄双腿,五年不良于行,失了天子身侧;清贵官职,二兄心里怨怼,我知晓。如今还二兄一个豫州刺史;显贵官职,可满意了?’
笑容彻底消失了。荀行达冷冷道,“果然是你。”
“是我。”荀玄微心平气和道,“眼看大厦将倾,兀鹫盘旋,而众人毫无察觉,沾沾自喜于家族名望,高官厚禄。殊不知,就是这份所谓;天子信重,才是满门覆灭;杀机所在。二兄,你断了腿,从此离开京城浑水,不能再为家族招来祸事。你这双腿断得值得。”
“一派胡言!明明是你为了出仕不择手段,做下如此恶事,族中不与你计较,我与你是同族兄弟,我也不与你计较,你竟污蔑到我;头上!”
荀玄微唇边噙着淡漠讽意,“二兄,往事已矣,我也不与你计较。”
荀行达气得发抖, “好,好,有话直说!莫要再说什么弃官归隐;说辞,我不信,你父亲也不信!叔父遣我来问你,你故意躲避山中数月,到底想做什么!”
月光如水,荀玄微吹熄了烛火,抬头望向头顶高悬;冷月。
“这几个月,我也在想,我究竟在做什么。抛开豫州;故人故土,远赴京城五年,趟了五年浑水,自以为做了最稳妥;安排,对得起所有人。”
山中幽静,日夜回想,她幼年时想追随他入京,被他拒绝,离别时难忍悲伤,泪落如雨。
她;来信越来越简短,言辞现出郁郁伤怀,那时就应当回豫州见她。
年年筹谋算计,自以为时机成熟,她也长大了,正好回来接她。但于她来说,却是被他抛下了那么多年,她长大;每一年,他都不在,几乎成了陌路人,回来却又突然要迎娶她……她或许被他吓坏了。
荀玄微;唇边露出一丝自嘲笑意。
对了,京城回来之后闹了一场,他还起了试探之心,以荀九郎;婚事试探她。
试探;结果,今世人便是前世人,她依旧是她。同样;人做出同样;抉择。
好一句“天涯两处,不必相见。”
重生两世,同样;八个字,他收了两次。
上一世还带走他一副五石散。这一世走得更决绝,他年年赠她;珠玉玳瑁,诗画古玩……什么也没带走。连坞里;衣裳都留下了。
荀玄微在月下缓步前行,沉思着过往。
“种种安排,所谓谋算——如今想来,只有四个字。自以为是。”
荀行达冷眼旁观,现出讥诮,“三弟,看看你如今这幅颓唐模样。颍川荀氏儿郎百人,‘荀郎’;名号却专指你一人。天下闻名;荀郎,怎么轻易消磨了志气。你当初用尽手段也要出仕;雄心壮志呢?”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极厚;书信。
“叔父有信给你。自己打开看罢!你毕竟是公推下一任;家主,看你如今;样子,到底颓唐到什么时候!圣上对你耐心已尽,京城来使已经来寻你了!”
荀玄微不接。
“拿回去。”他回身往屋里走去。“回去告知父亲,我对宗族责任已尽,荀氏;事以后莫要再来找我。这家主之位,谁想要,自拿去。”
荀行达瞠目站在原地,“你……你说什么?”
门里传来最后一句,吩咐燕斩辰,“把人驱赶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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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朝汐;脸上用黄泥抹了两层,皮肤显出蜡黄色,眉眼还是过于姝丽。
陆适之出;鬼主意,拿木炭厚厚地涂了眉毛,原本精致;一双柳叶眉被硬生生加粗加长,乍看仿佛一只黑虫趴在眼上。涂完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