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没有将粘人的撒赞踹下床,而是摸了摸对方的小犄角,捂着祂的小脑袋按在胸口,双手重新交叠放在撒赞身躯上,将祂压着不能轻易动弹。
算是成全了撒赞想要抱着睡的愿望。
少年闭上眼便是气息平稳,连呼吸的起伏都保持着一模一样的频率,瞬间进入了睡眠状态。
可被他按在胸口的撒赞却全然没有半点睡意。
温润的气息随着微微起伏的胸膛落洒在撒赞的头顶,比无数根羽毛拂过还要令祂心痒。
从胸口的角度仰视过去,即使在如此死亡的角度下,少年秾丽的容貌,卓越的骨相依旧惊艳。
雾絮凝成的身躯嗖嗖冒出几只眼睛,没有瞳孔的暗金色细眸齐刷刷地朝米洛的方向看去。
暗瞳的下面咧开一张嘴,发出统一而无声的呢喃。代替祂心脏的口宣誓着内心的真情。
“洛洛,好......”
撒赞轻轻抽动了一下尾巴,那些七嘴八舌又消散在躯体表面的密鳞之下。
祂静静地凝视着少年的睡颜,自胸口下传来砰砰的心跳,好像带着少年的温度,每扑通一下便让冷血的撒赞身体热上一分。
‘洛洛。’
祂的洛洛正抱着自己。没有拒绝。
沸腾的识海里又添了一把火,像老式的锅炉吭哧吭哧地燃烧,噼噼啪啦地回馈给了深海下的本尊。
本本分分建造宫殿的真身得到分神的情绪反馈,既第一次产生要出远门的想法后,又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信徒的念头。
如果祂有信徒,就能让信徒去修建宫殿,而自己则能和洛洛贴贴。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很快被祂打消。
因为信徒区区凡胎,即使昼夜不停也要几百年,撒赞连一个夜晚都按耐不住,更何况几百年。
‘洛洛,宫殿。’
撒赞念力浩大,米洛所需的宫殿很快便初具模型。
在分神贴着米洛,怀着满腔纯情和迷恋的时候,整个博斯墩岛的人都陷入了同一场噩梦。
诡异疯狂的梦境里,有一片似海洋般辽阔的雾,浓稠黢黑得像墨。
雾的远处,有一座恢宏宫殿朦朦胧胧的影子。
他们隔着一层迷惘的大雾,看见了一条在黑色雾海中游曳的人鱼。
不祥晦气。
却又美丽得惊骇世俗。
*
云边升起的太阳驱散了海岛水汽充足的雾,唤醒人们新的一天。
不过红日逐渐西移,而海岛依旧沉寂。海风东吹西拂,却没在空中捕捉到只言片语。
从噩梦苏醒的人类在夏日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和爱人、朋友、邻居交换眼神,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弥留不散的颤栗。
恐惧封闭了他们的喉咙,遏制任何破碎的言语泄露梦境一角。
他们这群人类,误入了邪神的梦境,即便猝然几秒,窥视到的东西也超出想象的范畴。
可笑世上的文采斐然的大艺术家大作家,凝聚所有智慧学识,也无法勾勒出一分一厘。
博斯墩岛人心惶惶。
镇上没有心理诊所,取而代之的医院变得门庭若市。
可患者和医生面对面,依旧相顾无言。
他们只能相互慰藉,噩梦总归是过去了。
没人愿意再次坠入雾海翻涌的渊薮梦境,也闭口不提入梦的夜晚。
相信时间总会将其淡忘。
可惜噩梦在夜晚降临岛屿,却只是戏剧中场的信号。
真正的高潮,还随在梦境脚步阴影之后,等待着登场。
深海还不曾降临陆地。
*
靠海的街区住户推开门窗,想让咸湿的海风吹走一点压抑的恐惧,却意外听见了轰隆隆的响声被风刮进耳朵里。
有新事情能转移注意力,他们个个探出脑袋,往海面看去。
“那是什么?”
“是一艘船!”
“怎么会有外人的船出现在这里?”
“快去告诉镇长一声。”
一传十,十传百。博斯墩岛终于有了新鲜的热闹声音。
小客船停泊在了海边的口岸。
异乡人从海洋彼岸而来,登上了海岛的土地。
“沙沙沙。”
皮靴踩过沙滩,冲上岸的海水浸湿凹陷的脚印,留下一片阴影的痕迹。
深海正在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