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虽头痛欲裂，双眼也肿得像两枚鸡蛋，睁都快睁不开了，但苏京却还是清晰地记得，她和盛思年已经玩儿完了，并已是无法挽回的地步。

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后，她只觉干渴难耐，去厨房给自己做了杯冰水，然后边喝边走向窗边。和以往一样，先拉开闭得严实的窗帘，再推开窗，让呜咽的冷风倒灌进来，透透闷了一整夜的空气。

此时此刻，半宿天昏地暗的醉意，终于如墙灰一般剥落，她吞吐着白气举目眺望，感觉天地间一片辽阔，混沌中又浮现出远方的轮廓。

苏京心想，这便是撕掉夜幕后的港城了。虽没有磅礴恢弘的气势，却也能展现出傲然的姿态。

反观形单影只的自己，孑然一身，平凡又渺小，所有的悲喜无限放大，也不过此间一蝼蚁已，根本没有人拿显微镜去看。

所以像她这样的女子，有朝一日，若是连自我也随风逝去，那么在这人世间穿梭，也就再没人想得起她了……何其凄凉，何其悲哀。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做什么都像是行尸走肉。

想到这里，苏京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还记得之前在中环的街上，那一片疑似她母亲的影子，闯入者一般横冲直撞而来，却又风似的轻飘飘而去，回忆的死水被吹起波澜，当时她只觉怅然若失。然而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失去自我的痛苦，早在母亲离家出走那天，她就已经尝试过了——母亲在她的眼前消失，却是从她的身体里分裂，并带走血肉模糊的一块。

那是种看得见也摸得着的缺失，没有了就是没有了。连亡羊补牢都是奢望。

一如现在和盛思年分开。

苏京把水杯捧在手心，隔着玻璃感受着冰块，缓缓消融成水的动静。

昨晚若不是借着酒劲，她大概也不会那么干脆。毕竟他们才刚在一起，而盛思年又是她的真爱。她或许会继续沉溺在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里，不愿醒来，不可自拔。

然而也只有她自己明白，在这段完全不对等的关系里，有多兴奋就有多绝望，有多渴望就有多自卑。整个人被爱情切割成两面。

还好天意挽救了她。

无意间的快刀斩乱麻，总好过拉扯到油尽灯枯，最终两败俱伤的结局。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从浮想回到了现实。

从裤兜里摸出来一看，是芝芝，她于是接起来淡淡笑道：“这么早就打来分享甜蜜了？”

“我现在没功夫跟你闲聊。”芝芝的语气严肃异常。

“干嘛啊？出什么事了？”

“你应该还没有看过微博吧。”

“微博？什么微博，我才刚起床啊……”

“那你马上看。”

“啊？”

“苏京，你记住，”芝芝难过地停顿了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骆霄都会站在你这边。”

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而这边毫不知情的苏京，先是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完全一头雾水。

等到回过神来之后，才又拿起手机，点开微博，一鼓作气地划到热搜榜。

正当她认真地虚起眼睛，准备逐条往下找的时候，一条尾巴上插着“爆”字的热搜，瞬间闯入她的眼帘：“圣约翰女医生与盛思年私签卖身契”。

颤抖的手指一点下去，那些恶毒的嘲讽与辱骂，便向她铺天盖地袭来。

像什么“主业医生，副业捞女”，“渔村出来的凤凰女”，“下贱”，“拿身体当商品”……苏京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和平时看文章的速度一样。

期间王灿有发来微信，问她：“你还好吧？”

她回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王灿也许又会想象，她这个大笑的表情背后，是一个陷入崩溃情绪的女人。

但她其实还真的还好。

当心脏在剧烈跳动中变硬后，麻木就赐给她接受的力量。

她愿意也可以接受一切。

放下手机，她转身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吃早饭是来不及了，下楼就必须搭乘的士。

在今天这个注定不平凡的日子里，她唯一能做到的，就只剩不旷工也不迟到了。

在圣约翰门口下车以后，都还没走进大门，苏京就感觉到无数双眼睛，正在牢牢地注视着她。

她倒是一点也不怯场，仿佛是经验老道的演员，大大方方地走上舞台，挺胸抬头，保持微笑，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

碰巧迎上了指指点点，她也只是收一收下巴，像是体谅那人的苦衷似的，点一点头，并为他而感到抱歉。

站在电梯里，一堆人把她围在中间。大家都像是约好了一样，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熟识的小护士甄娜也在场，还和苏京站得很近，但她却始终梗着脖子，故意不直视苏京的眼睛。一定是害怕和她产生交集吧。这倒也不怪甄娜。因为出了这个新闻后，苏京就彻底被污名化了。没有人再在意她的职业，也无人再关心她曾经的荣誉。各个词条或标题上，那些夺人眼球的字眼，字字见血，仿佛要直取她的性命。

此时此刻，苏京第一次觉得累了。

面无表情地走进办公室，穿好白大褂，刚刚坐到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