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氏蹙眉想了想,便道:“我与那何太太也就只见过一面儿,她娘家姓黄,膝下育有两子两女,大女儿前年嫁去了外乡,下剩的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
李氏一面听一面点头,陈滢亦是面带沉吟。
听了倪氏所述,她已经大致明白这何家女眷是何方人士了。
那天清晨的花园中,她偶遇李珩与一个叫何君成的男子散步,倪氏所说的何主簿,想必就是此人。
心中正自思忖着,忽地那锦帘被人掀起,带进来一股子凉风,随后一个管事妈妈便匆匆走进来,躬身禀道:“夫人、姑太太,何家女眷到了。”
倪氏忙道了声“请”,人已是离座而起,迎到了门前。
屋中众人此时也全都站了起来,耳听得门外传来细碎而凌乱的脚步声,旋即那门帘便又挑起,那管事妈妈一手打着帘子,恭恭敬敬地将几个人请进了屋中。
陈滢凝目看去,但见那一行人中打头的是个容貌平凡的妇人,面色有些苍白,似乎身体不大好的样子,穿着件牙白斜棱纹对襟袄儿,下衬着番黄素面儿挑线裙,发上只戴了个一点油的簪子,打扮得很是朴素。
倪氏此时早便迎了上去,口称“何太太”,又向李氏引见,陈滢便知道,这应该就是黄氏了。
虽然看起来有些病弱,可黄氏行事倒还得体,与倪氏并李氏见礼后,便拉着李惜等几个小辈夸了几句,还予了见面礼,那厢李氏与倪氏也给了何家三个孩子见面礼,众人便安坐叙话。
到得此时,陈滢这些小辈便没坐的份儿了,全都站在长辈身旁,陈滢扫眼看去,便见那何家的两子一女都是规规矩矩地站着,容貌多少都有一点何君成或是黄氏的影子,穿着打扮也很普通,可以看得出,家境并不富裕。
这一眼扫罢,陈滢便转过视线,看向何氏身边一个作丫鬟打扮的女子。
这丫鬟容貌秀丽、举止文雅,然这些并非她引起陈滢注意的原因。
事实上,这屋中诸人此时鲜少有人能忽略这女子的,原因无他,实因这丫鬟打扮的女子,看年龄至少也有二十五以上了。
这不免叫人诧异。
在普遍早婚的古代,女子年满十八岁便已经算是老姑娘,可这丫鬟分明远超这个年龄,却仍旧小姑独处,委实罕见,众人自是好奇。
如此多或明或暗的视线扫来,黄氏立时便察觉到了,她心下十分不耐,面上倒还是一派平淡,转首吩咐道:“明心,你且先下去,我这儿不用你服侍。”
黄氏此行似乎只带了这一个丫鬟,这话一出,便有了种很明显的厌弃之意。
那叫明心的丫鬟却是不以为意,柔声应了个是,便袅袅娜娜退了下去,那一行一止风姿嫣然,简直不输那些大家闺秀。
直待她退下了,黄氏方才若无其事地向倪氏一笑,道:“这丫头有些来历,卖身实属无奈。老爷怜其孤苦、敬其风骨,允她自许婚嫁,只她说曾在佛前发下重誓,不好早嫁,就这么着耽搁下来了。”
此言一出,倪氏与李氏心中自是早有思量,只面上却是不显,倪氏便笑道:“何太太宅心仁厚,这丫头真有福气。”
黄氏淡淡一笑,再不多言。
这到底是人家后院儿里的家事,外人总不好置喙,对于这个叫明心的丫鬟,倪氏只说了这一句,这话题便揭过了。
一时仆妇进来,报说马车备好了,倪氏便招呼众人起身,又向黄氏道:“老爷提前雇了好几张车,足够我们这么些人坐的了。”
黄氏便向她端出个笑来,说道:“教夫人费心了,今日原是我们多有打搅,劳夫人替我们里外忙活,委实是不该再添别的麻烦。只我如今有一事相求,还请夫人把我们母子安置在一张车上。”
说这话时,她特意将长子何缜并次子何纶往身旁拉了拉,说道:“缜儿身子单弱,纶儿风寒才好,皆吹不得风,少不得我这个当娘在旁看着,只盼着这一路他们别病了才是。”言语间对两个儿子极是着紧,却单单把女儿何绥丢在了一旁。
这举动落在旁人眼中,却是没人多说半个字,就连何绥自己也是面无异色。
陈滢远远地瞧着,莫名便想起了第一世的孤儿院。
在那里,女孩与男孩的比例是失调的,经常能达到可怕的十比一、十五比一。
因为性别而被抛弃,这几乎是孤儿院大多数女孩子的遭遇,重男轻女的思想,就连在现代时都无法根除,在大楚朝就更是根深蒂固了,黄氏之举,不过是一个侧证罢了。
这情形并不叫人意外,只是此刻骤见,陈滢心理上还是有些不舒服。
既然客人开了口,倪氏自是不会不应,遂笑道:“这样正好儿,便叫你们家二丫头与惜儿她们一起吧。她们几个年岁也没差太多,正有话说,这一路倒也不孤单。”
黄氏忙谢了几句,便与众人出了屋,明心此时亦跟上前来服侍,黄氏倒也没显出异样来,只随口吩咐:“我这几日腰疼得紧,一时上了车,你替我捶一捶。”
“是,太太。”明心十分温驯,秀丽的眉眼间不见半点情绪,上前伸出胳膊,黄氏便搭着她的手往前走。
不想,这还没走上两步,黄氏忽地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