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凡寻常夫妻,日常出双入对无非几个“头”,炕头、床头、案头、灶头,再加个田间地头。
而在九重天上的太晨宫,这几项于寻常中又透出些不寻常来。
(一)
炕头、床头之事,不足为外人道。
管他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之外的人也不过捕风捉影、管中窥豹,自以为见了真章,实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到了东华和凤九这里,另叫人多了层顾忌。毕竟是偌大的尊神,身份在那里,资历在那里,武力值也在那里,得罪了天君都比得罪帝君强。
司命星君一日喝多了跟手下的八卦文案组胡沁:“你们要庆幸帝君娶了帝后啊!这就好比野马上了缰,宝剑配了鞘,发了霉的老光棍他有了媳妇抱!哎,否则啊否则,不知有多少人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未待酒醒,他自己便差点成了那个看不到明日太阳的人。
若非小帝后指着书房才挂上的三句箴言猛扯老神仙的衣袖,苍何神剑立时就要将他戳几个血窟窿。
那三句箴言不过九个字:不干涉、不回应、不主动。
凤九的初衷是:不干涉四海八荒的理政、不回应形形色色的八卦、不主动打压无知后辈。她自是希望夫君真正赋闲,少操些心,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惬意日子岂不甚好?
不过显然,东华对九个字的理解不一样:不干涉,但可以插手;不回应,但可以反击;不主动,但可以正当防卫。
老神仙面色不动、主意已定:哼哼,做不做全凭本君心情,倒要看看有谁嫌命长!
此事过后,的确震慑住了不少人。
但作为长期奋战在八卦前沿且名中带“命”的司命星君,深谙斗争中出经验的道理。
伤势未愈他便作了紧急动员,言道:事定犹须待盖棺,今虽不敌,非屡战屡败,乃屡败屡战尔,吾辈同仁当永续火种!
遂总结出了一套“与天斗、与地斗、与帝君斗”的朴实道理,那就是:光做不说,以文代口。
于是,说书的少了,话本子多了,喜善天的交易者们将手势用到妙处,将眼神用到极致,连带隐匿术法都繁荣昌盛了一把。
要问老神仙晓不晓得自家炕头、床头的事热度居高不退?
诚然是晓得的。
谁让太晨宫的小帝后明目张胆将那些辣眼睛的话本子塞在玉枕边,还迫他同赏呢?
东华属实觉得纸上谈兵不如身体力行,但娇妻既将春色挂在脸上,至少说明情有所钟、心中激赏,为人丈夫岂能不依?
罢罢罢,小小司命尚能助兴,且留一命。
(二)
话虽如此,与远古洪荒相比,曾经辗转沙场的杀神到底收敛了大半杀意,将目光放到了更为温情的鸡毛蒜皮里,并无闲心管太晨宫以外的破事,终于成为了只合挂在墙上的神仙。
所谓距离产生美,只能从司命的话本子里隐晦了解尊者行踪的小仙们,连是否笔者借机泄愤都无从分辨,又哪里晓得尊神夫妇的乐趣?
田间地头自是不用去的。
除了凤九出走凡世的两百年里,老神仙悲悲戚戚、任劳任怨地替媳妇儿打理好了作为共有财产的碧海苍灵自留地,便再没有机会奋锄劳作。
太晨宫的掌案仙官重霖无比自责地跪伏于前,郑重道:除非帝君是想夺了神农的差事身体力行,否则一十三天上下断没有让尊神躬耕而自己袖手的道理。
东华想,成千上万宫人确不用这么养着,借自留地讨媳妇儿欢心的成就亦已达成,且正是情浓忙碌时,遂也应许。
倒是有一阵凤九沉迷于体验各式民间故事,拖了周围人等一同试水,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家夫君。
小狐狸对着一堆话本子挑挑拣拣,在牛郎织女与白蛇宝卷间犹豫了那么一下,于是老神仙便与牛郎的命运“幸运”地擦肩而过,愈加离农事远了几分。
但在东华知晓予他的角色不是许仙竟是法海之时,一张八风不动的俊脸还是险些崩了盘。而临时被指定“担当重任”的重霖,因过于投入角色情绪,还未到端午饮雄黄一节便吓得没了魂,连凤九对他演技的赞许都未曾听全。
凤九对于那次体验的印象,则因前所未有的将法海从和尚转职为道士变得尤为深刻。
再一次靠近锄头,乃因帝后娘娘当腻了英姿飒爽、活泼灵动的阳光美人,忽而兴之所至想要做一回袅娜娉婷、临水照花的娇怯丽姝。
方扛着花锄于小径行来时,风和日丽,一切安好。哪知不过站定挥锄的片刻,凤九一朝用力过猛,锄头以近乎完美的姿势直扑侧旁观美的夫君胸口,直叫老神仙高呼“谋杀亲夫鲜矣仁”。字音铿锵,绕梁不绝。
此后,锄头之于太晨宫,便成了仅次于苍何的凶器。而排在其后的是被评价为“亦正亦邪、善恶未定”的难兄难弟——菜刀。
(三)
案头出雅事。可惜东华与凤九的“雅”总有参差。
好比东华在烹茶,凤九在煮酒。东华说,似带高秋清冽意;凤九讲,一杯一杯再一杯。
东华放下茶盏与凤九同饮,醉狐狸擎着酒杯乜呆呆望他,末了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