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学渊源(3 / 3)

云,好似被火烫了一般挣开腰间的手掌,三步两步冲进殿中。

之后,滚滚便见父君站定笑了,随后不紧不慢跟进去,又从容地将殿门掩上。

彼时不知是什么因由,此时倒全都连上了。

滚滚带着沉甸甸的战利品回去时,心情十分复杂,以致再次面对将一套组合拳打得行云流水的父君,仍不大能控制自己的表情。

东华瞟了一眼团子推来的包裹,轻描淡写问:“可有什么心得?”

团子一脸震撼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东华也不催,就着手边茶壶替他倒了杯茶,缓缓道:“你娘亲未与你说,她当年也做过差不多的事?”见滚滚摇头,他继续道,“她听说有人在赌谁能做上太晨宫的帝后,便毫不犹豫给自己下了两百注。聪明的小狐狸!”

仿佛想到什么极有趣的事,东华清冷的眉眼揉进了满溢的柔和,他伸手过来捏捏滚滚的脸颊,突兀地问了句:“你说呢?”

滚滚留在原地瞠目结舌,说不清父君与娘亲哪个给他的意外更多,总要他半夜起来费心盖被子的九九也有自己看不懂的学问,果然活得久了什么事都能遇见。

他望着父君的背影,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没有。

这一刻,团子觉得自己的境界又精进了一步。

“九重天最佳仙童”的评选如火如荼,到了第十日揭晓,果然一如所料,滚滚在六艺上头遥遥领先,而阿离在投票环节独占鳌头,综合下来两厢势均力敌。

夫子正捻着胡须犹豫是否要加试一轮以示严谨,滚滚找上门来请教:“学生尝闻,礼者,六艺之首,统叙万事之规矩,乃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不知然否?”

夫子一头雾水:“然。”

滚滚继续一本正经道:“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不知然否?”

夫子云里雾里:“然。”

滚滚话锋一转:“王者天下是礼,长幼尊卑亦是礼。吾与阿离虽为同窗,亦有甥舅之礼,忘此前节而鲁莽相较,有违尊长奉礼之道,夫子当责惩。”

夫子跟不上节奏:“这……”

滚滚并未给他时间喘息,字字铿锵道:“是故,学生不敢为首。”他从怀中掏出代表自己那票的竹签,郑重投到了阿离名下。

此举虽说解了夫子的难题,却叫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味,张口欲辩不得要领,遂放弃。

最终,阿离以微弱优势获此殊荣。

但阿离本人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高兴。

尤其当他知道这是滚滚“让”出来的结果时,更尤其当他接过本次评选的奖赏——夫子亲笔的《四海八荒史》,以及诸如子承父业、箕裘相继的若干勉励后,他有些颓。

从夫子处出来,拐过一堵墙,却见滚滚除了书本笔墨,另负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摇摇晃晃在前头走。

阿离眼神好,从包裹露出边角判断,其中既有玉器珠宝,又有奇巧手工,还有零嘴吃食,不由好奇:“哪来的这些东西?”

滚滚随手掏了一把糖果给他,不经意道:“我下了两百注买你赢。”

阿离舔着的糖忽然失了诱惑:“啊,为什么?”

滚滚朝自己的包裹努努嘴,又瞄瞄阿离手中的《四海八荒史》,意思是,这还不明显?

阿离原还有些躁动的心骤然冷了,气愤道:“你小小年纪怎可作弊?”

滚滚眨眨与他凤九姐姐颇为相似的清润眼眸,无辜道:“怎么是作弊呢?我投的是你呀!赢的也是你呀!”

“可……”阿离一向能说会道的嘴巴卡住了,他后悔自己竟然只想到投票却忽略了赌注。

他犹自不敢相信,软软一团的小外甥竟长成了颗如假包换的芝麻汤圆。

转天路过太晨宫,阿离听得凤九正在安慰滚滚:“没当上最佳也不打紧,娘亲觉得我们滚滚就是最好的!这几日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告诉娘亲,都满足你!”滚滚欢快地应了。

让阿离更未想到的是,他那日理万机的父君不知怎么听说了此事,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鼓励之余额外布置了不少功课,说是“与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切记脚踏实地,不可沽名钓誉!”

阿离只觉眼前一黑,愈加颓了。

陷于昏天黑地的无涯学海时,阿离恍惚想起,许多年前的一日,凤九姐姐也曾叫他去做了一件差不多的事,那时他就问:“我还这么小,你就教我作弊啊?”

他抖着嘴唇想,自己果然是荒废了许多光阴,明明是他先遇到的情境,怎么就不晓得从中了悟、举一反三呢?

他还记得,彼时凤九姐姐说,但凡祭了青丘的名头行事,就容不得居人之下的。

他又想,要么是青丘的名头比不上太晨宫,要么就是自己委实太傻太天真,无论哪种都让他忍不住要“哇”的一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