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她和她父亲一样,生着一张淡然得如同仙瑶的面容,可是当她阴沉下脸,一双漆黑的凤目落在白皙面皮上,口唇色泽暗淡,白得如同鬼魅般阴森。
“太后和魏弦惊当真是一母同胞,这般正义凛然,视死如归,倒趁得旁人无所适从了。只是不知,太后如何安排臣这一届孤女的命途呢?”
她这话说得实在僭越,太后身后侍立的宫女怦然下跪,可萧锦绣却没什么意外。她了解李怀卿的为人,知道他那样的人带着一层假面,所谓孤高出尘,不过是诓骗世人的遮羞布。她此刻觉得李淼暴露了本性,便也无意与她多言,抽出自己白皙的双足,就准备下榻回到主殿处理政事:
“自然与朝臣相同,留下守城不出。以你的本事,总能活下来。”
她说的是实话。李淼这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结交党羽的本事,丝毫不输年少时期的萧锦绣,即便她父亲以死殉国,和凝兰结下了梁子,若是凝兰当真入主中原,也绝对不会杀她,再在士子心中多添一笔血债。
可李淼却神色不变,伸手勾住了萧锦绣的双足,跪在地上,如奴婢般亲手为太后穿上鞋履。萧锦绣皱眉看着她,忍受着足上被人触碰的温热和瘙痒,本是鄙夷她自甘下贱,结果反倒让自己不适起来。
“太后将臣的谏言当了耳旁风。”李淼说得慢条斯理,气息吹拂在萧锦绣的膝盖上,让她缩了缩脚趾,抿紧了唇,下一瞬,李淼的双唇却突然印在了萧锦绣的膝盖上,即便隔着寝衣,仍然让萧锦绣打了一个寒噤:
“臣有何颜面见群臣。不过臣愿为太后犬马,太后有令,臣自当亲自撰文,为太后分忧。”
“荒唐。”萧锦绣克制不住嫌憎和烦躁,赤红了耳垂,抬腿欲将人踢开,可末了却也没出力,只披衣走了,她身后传来李淼轻笑的声音:“萧家长女如此性子,难怪被猪狗不如的先帝捏圆捏扁十余年。这天下权柄,在野心狠辣,出奇制胜,而非心慈手软,太后当年输得不冤…多年后,竟然还是如此德行,实在让人慨叹万分。”
她话中的嘲讽几乎撕开烛火,和窗外漆黑的夜幕融为一体。萧锦绣没有回头,吩咐左右道:“忠安伯喝多了酒,送她出宫去。”
*
次日大朝会,萧锦绣面对群臣百官的进谏,第一次从帘幕后走了出来。
她带着太后冠冕,穿着凤纹裙裾。层层叠叠的衣物将她腹部的凸起完全掩盖住了,她抬起眼。美艳之态一如往昔。
“诸位爱卿劝谏之言,哀家已经知晓,只是西北军不可妄动。”
朝堂上炸开了锅,吵嚷声不绝,太监高声勒令官员安静的声音也被盖过去。一位官员当即扑跪在萧锦绣身前,大声道:“若无西北军,凭借京畿大营的老爷兵,吾等俱亡矣!太后,看在董氏列祖列宗的份儿上,调西北军回援京畿!”
萧锦绣抬起手,猛然摘掉了她发间的珠帘,初生的日光落在她那张姣好的脸上,展露了她锋锐的眉眼:
“哀家是董氏遗孀,但更是萧家女!吾名萧锦绣!”
她突然振声喊出了自己的名姓,朝堂上的吵嚷声消止了,所有人都在看着萧锦绣,只有李淼旁若无人地发出轻声哼笑。朝中还有人认识萧锦绣,也有很多人只是听说过这个名讳。前镇国公长女萧锦绣,少博识,资甚美,太宗无嗣,选宗室子弟入宫,萧锦绣入宫伴读,名贯京城,诸皇子不及矣。
萧锦绣于京中邀结党羽,左右朝政,太宗震怒,谓其牝鸡司晨,令其嫁于二皇子董明辰,日后困于后宅,执妇人事。后董明辰出征西北,太宗急病,大皇子董明征即位,元年五月,先二皇子府,西北大将军府大火,萧锦绣及其幼子董怀琴亡于火海。
在场,人人都知道这些十三年前的旧事,也都知道眼前的太后到底是谁。可是却没人真正将那个名字说出口。萧家满门在先皇登基的第一年就全部赴死,曾经随着太祖皇帝平顶山和的萧氏一族已经化作尘沙,湮没于零丁文字之中。
可到底有人不能忘怀。
朝堂上落针可闻,朝臣纷纷下跪叩首,不肯再直视太后资容,萧锦绣缓缓开口道:“吾父为我起名锦绣,是为山河锦绣,为我亲妹起名萧烨清,是为海晏河清。家祖随太祖征战,起于流寇,驱逐嗜好剖心的顾氏一族,安的是定国安邦之心!董氏许我萧氏一族一字并肩王,许我萧氏半壁江山,家祖不受!我萧家征战四方,一不喝兵血,二不刮地皮,不敢称救世济民,却只盼海晏河清!”
她声音平缓,从胸腔之中发出带着韵律的嗡鸣,像是刀剑相撞,带着一丝压抑的歇斯底里和血腥气,让李淼喜欢极了。她红着眼,大逆不道又着魔般地抬头看着人群正中的萧锦绣,目不转睛。
“我年少有失,十三年罹难,我与诸君活到今日,承蒙祖宗庇护。”她说到这时,眼角落下一滴泪,划过她旖旎的红妆,也落在了朝臣的心底。许多人开始无声地恸哭,十三年过去,多少朝臣失去了父辈亲族,失去了姻党母族,数不清的血债,平不尽的冤屈,零落的是士子和读书人的脊梁。
“百姓何辜!”萧锦绣突然吼道,声音中的嗡鸣更彰显,带着金玉相击的脆响:“百姓无辜!士子无辜!这中原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