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婉茹闻言大惊,顾不上疼痛,弓起身子顶开压在身上的碎门板,急忙往前爬,想要躲避那人。
但人还未爬起,身后那人已至,只听得那人三两步便来到身前,一脚重重地踏在破门上,踩得本就脆裂的门扇发出“咔咔”声,旋即高高举起泛着寒光的大刀,无情地劈了下去。
冯婉茹耳边传来寒刀破空的声音,但那刀落至一半便戛然而停,露出狰狞面容的那人双手握着大刀动也不动,那张脸转瞬间变得极为惊恐。
等了许久也不见刀落下,冯婉茹转首向后上方看去,但见一柄利刃从那人胸前贯穿而出,下一秒又从那人背后转出一张脸,一字浓眉、眼框深陷、高鼻梁、脸型削瘦、无胡无须。
“阿父!”
冯婉茹惊喜地呼了一声。
转出这人正是她口中提起的阿父赵宁。
此时,从厢房里走出一人,四十余岁,鹰眼钩鼻,方正脸,短黑须,手里提着一柄血淋淋的短刀,正是时常伴赵宁左右的同村王兴隆,村里人都唤他老十八。
“十八叔,你也来了!”
王兴隆对赵宁微一点头后,咧嘴嘿嘿一笑,“蕊娘没事吧?”
冯婉茹推开身上的碎木板,撑着站了起来,虽然身上被突如其来的门扇刮伤,但都只是擦破了皮,并不妨事,过几日便能好,“十八叔,我没事!”
看到阿父和十八叔安然无恙地出来,她心里便知那两名刺客定是被二人杀了,直到此刻紧张躁动的内心才真正安下来。
不过十八叔从厢房里出来,定然知晓了年轻公子在厢房,想到此她心里又开始紧了起来。
这时堂屋里突然发出“呯”的一声,三人被这声音吓得神经为之一紧,冯婉茹转眸才发现被阿父一匕首刺穿胸膛的那人,此时才摇晃着倒在地上。砸在破碎的门扇上。
赵宁看了看地上那人,又转过身体看向王兴隆,“就这两人吗?”
王兴隆点头,“之前那人被他杀了。”顿了一下后,他问道:“屋里那人晕过去了,他是谁?为何会引来刺客?”
赵宁摇头不语,一双深邃的眼看向冯婉茹,责备之意甚浓。
冯婉茹从来没见过阿父这般,被看得一惊,“阿父,晨间我去河边洗衣,见他漂在河里,身上受了伤,便救了回来,我……”
赵宁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我并非有意要责怪,公主生性善良,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就无可厚非。只是……你十八叔也知道,当年我们逃难在此,只为保得公主性命,如今不仅有外人在此,而且还招来了刺客,我和你十八叔很是担心。”
王兴隆又一次点头,“我和你阿父不求别的,只求公主能平安一生,也不负陛下所托。”
冯婉茹本是前朝大周公主,七年前大周遭遇前所未有之危机,国内藩镇林立,天灾不断,流民日渐增多,后来流民涌入京城,到处劫掠财物,再后来流民一夜之间竟然打破万千禁军把守的宫城,入宫后更是杀烧抢掠,无恶不作。
那一夜便成了大周立国三百年来的最后一夜,周帝与周后被流民所杀,临死前将冯婉茹托付给内侍赵宁和侍卫王兴隆。
二人一路护送,便来到了离京千里偏远的山村——东山村。
一晃就是七年。
七年来,赵宁二人守口如瓶,只字不提大周事,村子人都不知三人真实身份,为了掩人耳目,便说她是逃难路上收的义女。
此时被赵宁提起身份,冯婉茹不禁想起当年宫破时的混乱,宫里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横死的宫侍、狰狞的面孔和血淋淋的屠刀。
后来,魏州节度使朱衮率魏州兵进京勤王,清剿了流民,在群臣和魏州军的拥立下,登基为帝,立国号为大魏,改元乾宁,到现在已是乾宁七年。
有一事她一直不明,宫破前父皇尚无忧流民,言道宫城九门有兵甲三万,可保万无一失,然而重兵把守的宫门却几乎在顷刻间被流民攻破,大周便这样没了。
为何一群农夫能攻破宫门?这一点她无法理解,后来问过阿父,阿父也说想不明白。
如今大魏立国已是第七个年头,魏帝早年遣长子带兵征讨,肃清流民和藩镇,直到年前宇内大定,老百姓终于可以过上安定日子了。
冯婉茹来到厢房门口,见那年轻公子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嘴唇发黑,仍昏迷不醒,想是之前集全身之力杀了一人,脱了力不说,又牵动伤口,才致凝结的伤口重又崩裂,染红了衣裳,适才那名进入厢房的刺客想要杀他,又拼着最后的力气挣脱滚至床下,“阿父,若不相救,他定死无疑。”
赵宁不置可否,只是言道:“不知他为何人,救了他定会引来更多刺客。依我之见,或弃之荒野,或杀了掩埋。”
王兴隆赞同,“宁哥说得不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蕊娘安全最是要紧,绝不可因此失彼。”
赵宁见她不语,眼中含着不忍,又道:“世事险恶难测,不得不防。再者,那刺客杀了他便是,又为何要对蕊娘你下杀手,而惹事生非?”
这也是王兴隆不明白的地方,按理说刺客行刺当只针对目标,断不会伤及无辜而闹出大事,眼前反常之处必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