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誉朝的四公主,在及笄那年,我有了意中人,他是新科状元宋长钰。
宋长钰有大才,父皇对他多加赏识,我见他便好生欢喜。
那年七夕,百年盛会,我想约他去情人湖。
他却同我说,他有心上人,他只会娶他心上人为妻。
宋长钰有心上人,三叔也有意中人。
哪会有那么巧的事,怕不是在蒙骗我。
在七夕的前一天,我跟着宋长钰去了普宁寺。
原来他们都没有骗我。
我哭着回了宫里,与母妃抱怨,母妃却捂住了我的嘴。
父皇最后还是知道了,三叔在御书房外跪了一整晚。
宋长钰看了三叔一整晚,我亦看了宋长钰一整晚。
七夕那天,三叔跪伤了腿,没能及时阻止那和尚被乱箭射杀。
三叔死了。
于金銮殿前自刎。
所有人都说是殉情,若赶得及,他们来生还能再续前缘。
父皇被气昏了头,在三叔头七前,让不通和尚尸骨无存。
我也失了恩宠,被父皇匆匆嫁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宋长钰好像逃过了一劫,可我知道,他怕了。
隆冬十二月,头顶的刀还是落了下来。
宋长钰还想在江南为心上人争取一线生机。
他的养母孟仪思却被鸩杀在金銮殿里。
偌大的皇宫葬送了宋长钰与这世间最后的牵扯。
自那之后,他称病在宋府三月不出。
父皇不知是体谅他,还是冷眼旁观,由他去了。
后来,我收到消息,他终于出门,却直往皇宫。
我生怕他触怒父皇,便也跟着入宫。
这次,他们不在金銮殿。
我在御花园找到了他们。
父皇问宋长钰可恨他。
宋长钰跪在地上磕着头,面上的肌肉紧绷,双眼死寂,却说:“臣不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说臣不敢,而非臣不恨。
我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哀毁骨立的男人,是当初那个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
父皇站得高高的,似是不在意宋长钰的回答。
宋长钰忽然发了疯地嗤笑出声。
“陛下以后,会与臣一样痛苦。”
父皇对上宋长钰直勾勾的眼睛,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宋长钰伸手进了胸襟,父皇以为他要行刺,后退了两步。
宋长钰笑着拿出了一个锦囊。
我看着他疯魔的模样,总觉得他像是有恃无恐。
锦囊里,宋长钰捣出了一条金链,金链上还吊着小小的金牌。
在场的人,没人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煦灿长公主亲手雕刻的,一面刻着岁岁,一面刻着平安。
父皇果然一手抢过了金链,质问宋长钰哪来的。
宋长钰笑着笑着,就泪如泉滴,哑声中带着恨意。
“这是臣在臣母的遗物中寻到的。”
我心一惊,浑身像是失了力气,父皇这下子怕是要坠入地狱。
果然,听完宋长钰的话,父皇怒不可遏,狠狠打了宋长钰一掌。
“若敢欺君,便将你千刀万剐!”
宋长钰顶着红肿的脸,一点也没在意父皇的掌掴。
“陛下难道不好奇,臣母若真是孟家血脉,孟家会让她教养一个没名没分的野种吗?”
那个向来坚不可摧的帝王手紧紧握住金链许久,终是颓然软坐在地。
平安公主,愿岁岁平安,岁岁都能平安。
父皇的岁岁,姑婆唯一的子嗣被他亲手赐死在皇宫里。
从那以后,父皇就一病不起,太子监国两年,便登基了。
宋长钰从四品大理寺少卿一路高升,成为了大誉的丞相。
皇兄被父皇教导,知道宋长钰的本事,在父皇驾崩后也依旧重用他。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我再次见到宋长钰,他已经行将就木。
因思念成疾,而油尽灯枯。
他来拜托我,在他死后,让人带着他和孟仪思的棺椁回江南安葬。
他才三十四岁,就药石无灵了。
这么多年,宋长钰画地为牢,身后事居然还要拜托我这个与他萍水相逢的人。
“以夫妻名义下葬。”宋长钰把江南别庄的钥匙交给我,说:“也算落叶归根了。”
他想和他的心上人,以平凡夫妻的身份安葬在他们相依为命的家里。
我望着他蹒跚离去的背影,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千思成结,困住了求而不得,后又永失所爱的宋丞相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