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心!”
她绕过迟雪,自顾自地走向餐桌,坐下来吃饭。即便口中含着饭菜,也不影响她一句接着一句地数落迟雪:“我知道你,现在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可是你有考虑过妈妈的感受吗?你有征求过妈妈的建议吗?妈妈什么事没和你掏心掏肺地说,妈妈就是希望能和你坦诚相待、希望能和你做朋友。但是你呢,迟雪,你只会伤害妈妈。”
“对不起。”迟雪只能不停道歉。
母亲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现在是想考研,要瞒着我,那以后呢?你要工作啦,要谈恋爱啦,要结婚啦,都瞒着我好了,都不告诉我好了。就当世界上没有我这个妈,就当你不是我女儿!迟雪呀,你太让妈妈失望了,妈妈真的、真的非常难过……”
说到这里,母亲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抽噎,紧接着又用无比悲痛、无比压抑的口吻说道——“想想看这些年,我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不都是为了能让你过得更好!结果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对不起。”迟雪口中,只剩下了干巴巴。仿佛有一把干草被放置在她的唇齿之间,她只有不住地咀嚼着、磋磨着,把所有的唾液,尽数消耗在它身上。母亲终于不说话了,沉默地吃着饭。
迟雪收拾好了垃圾,眉眼间不带一丝情绪地回到了餐桌边,和母亲面对面地吃着饭。
她不记得那天她做了什么菜,而这些菜又是什么味道。她只在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回想着方才被她收进垃圾桶的电脑尸骸,像将它们放进了嘴巴里,一一撕碎了碾磨了,再吞咽下腹。
金属的铁锈味道在她口腔中蔓延开来,而她不能被母亲看出来一分一毫的异样。母亲已吃完了饭,起身离开了餐桌。迟雪也放下饭碗,将盘碟碗筷收拢至一处,一并带回厨房。
她感觉到,唇畔似乎蔓出几分湿润,沿着唇角一直淌向下颌。迟雪以指尖触摸,置于眼前查看,方发现是血。痛楚后知后觉地经由神经传导至大脑。
原来她刚刚竟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咬破了口腔黏膜,如今血已流至下巴。她手忙脚乱,用纸擦拭、用水漱口,直到吐出的水里不再混杂有血丝,才堪堪止住动作。迟雪手撑流理台,缓缓直起身时,眼角余光再度瞥见了那把菜刀。它被插放在刀具架上,安静地待在那里,同其它刀具泾渭分明地划开界限。那是切肉专用的一把刀,洗得再干净,刀刃上也总有可能残余病菌。
迟雪转过头去,同它对视片刻,又艰难地别开了脑袋。
她尽力说服自己,不要想着用它来伤害自己。
此后她们母女二人,继续相安无事地过着日子。到了大四上学期,迟雪告知母亲,要准备开始找工作了。母亲的回答则是:你自己做决定,我帮不了你。迟雪需要的便是这句话。
她便真以为,可以自己决定一切。她投简历、与HR对话、准备面试,最终拿到了某个大厂的offer。大厂提出,会给她两个月的实习期,通过实习期后才会转正。实习期间每月工资仅有两千,远不够支撑迟雪在大厂所在地的日常生活开销。
她百般权衡,最终鼓起勇气,询问母亲是否愿意提供帮助。
她想说:我需要您帮我支付实习期两个月的房租,实习期工资则作为我的生活费……可是这两句话还未说出口,母亲在听闻她要去外地工作时,立刻竖起了眉毛。
母亲说:“小雪,你怎么忍心离开妈妈身边?”
不给迟雪辩解的机会与时间,她喋喋不休地接了下去:“什么大厂,我看就是个黑心小作坊吧?还实习期,不就是想用最低的工资骗你两个月的劳动力吗?小雪,你信不信,等这两个月结束,人家公司立马踢了你。
“这种说辞一听就信不得,你倒是天真,还帮着外人一起来害自己妈妈?”
母亲冷酷地给出了她的意见:“把这个公司拒了,也别去什么外地了,就在本地找个工作吧。你说你一个小女孩,怎么总想着往外面跑呢?待在妈妈身边不好吗?我们母女俩,向来相依为命,就算你工作了,也要和妈妈同气连枝的。
“你也别总上什么人才招聘网去投简历找工作了。你不是考了教师资格证吗?这样吧,妈妈有个朋友正好在某个中学上班,妈妈问问她,能不能把你招进去做老师。”
迟雪看着地面:“我不想做老师。”
母亲立即抓住这句话,又开始发难:“为什么不想做老师?又稳定又能干得长久,我想不到还有比教师更适合女孩子的职业。”
她言辞恳切地、依依不舍地说道:“小雪,你小时候是多么听话乖巧的孩子,最会体谅妈妈,怎么越长大,反而越叛逆呢?连你最爱的妈妈说的话,都不肯听进耳朵里去了。”
迟雪再次开口,声音终于比原来要更大了些:“我说,妈妈,我不想做老师,我想接下这个offer。”
她不看母亲的表情,快速地把剩下的话说完:“公司给我开的实习工资不够我生活。既然您不愿施以援手,那我当然会自寻办法,就不麻烦您了。”
将这些郁结于胸的话语,痛痛快快地一口气说完以后,迟雪发觉积蓄于躯壳之内的沉重感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