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令五年，也就是在裴媛成婚了五年之后，永王在一处偏远小镇的宅子里，于睡梦中逝去。

选择死亡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他曾经悄悄地回过一次帝都，在远远的地方，他看到了出现在将军府门前的她，那时候的她褪去了几分稚嫩，又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她牵着孩子的手，高兴的迎接着战胜归来的丈夫。

“丈夫……”

他曾不止一遍的在心里念着这两个字，就像是风一样，感觉从自己身边经过，却如何也抓不住它。

从帝都离开的路上，他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少的时候她喜欢跟在他的身后，一口一句“表哥”的叫唤，他在宫里也有好几个妹妹，是以她在他的心中，便与妹妹没有什么不同。

再后来，他比她先一步长大了，他认识了陆嫣，没有理由的就喜欢上了她，他为陆嫣无数次的黯然失色，又因为她无数次的把自己投身于风花雪月之中。

但在很久以前，他便有着与裴媛的婚约，裴媛及笄之后，按照父皇的赐婚，他迎娶她过了门。

他并未苛责她，只是也并未对她好过，他的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老天和他开了个玩笑，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时，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她，他才会那么的难以接受。

是因为他害怕，也恐慌。

他似乎是个深情的人，却从来都不愿意去想自己也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是啊，她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他为什么就没有抓住她的手呢？

有不少人在背后说他活该，说他罪有应得，他并没有立场反驳，反而也很是赞同，他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生活在一个小镇里，他终日便是写字作画，很少出门，更是不再喝酒，他讽刺自己竟然也会有如此清心寡欲的时候，不是无欲无求，而是清心寡欲。

这个“欲”字藏在他的心底，就像是种子一样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生根发芽，让他越发的沉默寡言，他不停的在克制自己，不要去打扰她，她现在过得很好，他以前没有给她的，她现在的丈夫都给她了。

选择第五年的时候死去，或许是他阴暗的期盼着，那个江小将军是一个伪君子，到时候他便有理由再在她身边出现了，又或许是，五年后再死，便不会有人因为他的死亡而怪罪在她的头上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意识渐渐溃散，眼前的画面却又像是清晰无比。

他有几分茫然的站在荷池边，视线下垂的时候，水面上映出来的女人很年轻，他的脸上没有面具，他的右手也还在，与记忆里的那个十五岁的自己一模一样。

鸟儿的叫声惊扰了他。

“表哥！”

他看着跑过来的女孩，她头上的步摇流苏摇晃，身上粉色的裙角飞扬，比起满池的绽放的荷花，她才是最亮丽的那一道风景。

她来到了他的身边，高高的举起了双手，一双眼期盼的看他，“你帮我把这只掉下来的小鸟送回树上的鸟窝里，好不好？”

十岁的女孩，比他记忆里的还要美好。

他唇角微动，“好……”

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也笑了，慢慢的，有雾气遮了他的眼，缓缓的弯下腰来，他紧紧的抱住了她。

也许是重回当初，也许只是黄粱一梦，在心甘情愿的沦陷在这一刻的时候，他就再也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