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飞瑶台上悬着错落有致的花灯, 竹扎的,纸糊的, 像是星河灿烂流于长夜。细雪在灯火辉煌里簌簌而落, 轻薄一层, 覆积在朱漆雕栏上。
灯花雪色里站着两个女子,一个穿着红底绣蝶纹袄裙,正巧笑嫣然地说着些什么,而另一个则穿着鹅黄色绣梅竹小曲,正站在朱栏边,仰头望着一盏轻盈的鱼形灯。
虽然记忆缺失,但顾茫还是几乎是立刻就辨出了后者才是慕容梦泽。
刚刚在大殿里他就觉得墨熄神色不对,认识墨熄这么久了, 还从来没有见他对谁那么上心过, 当时顾茫心里就觉得这个传说中的“梦泽公主”应当是个极好看的美人。而此时于飞雪霓虹里瞧见她,却觉得此人用“好看”形容,似乎是太浅了些。
慕容梦泽的身段并不出众, 但她高挑清雅,自有阳春白雪之意。灯花流照在她细腻白皙的脸庞上, 散发着剔玉般的光泽。更别提她一缕白玉后颈, 花茎般从领口里抽出, 脖颈纤秀, 愈发衬得气质极佳。
“……梦泽。”
慕容梦泽回过头来,怔了一下,随后笑道:“啊, 墨大哥。好久不见。”
她身边跟着的那个穿红衣的,是她的贴身侍女月娘。月娘也朝墨熄敛衽行礼,笑道:“见过羲和君,羲和君万安。”
墨熄朝梦泽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站着。不冷么。”
“我刚从汤泉宫休养好。那么好看的花灯,一年就这一次。”梦泽笑着说,“没关系的。”
她既然都这么说了,墨熄也不知该如何劝。但这时候,忽有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她的耳鬓。
“回去吧,外面很冷。”
梦泽毕竟万金之躯,轻易没谁敢这样冒犯她,她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而当看清跟在墨熄身后的那个人是谁时,她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顾帅……”
作为曾经重华最会讨姑娘芳心的男人,顾茫骨子里仍残存着些对女性的温柔。所以尽管他心中隐约对墨熄和这个女人那么亲近而有些莫名的不悦,但他仍是好心道:“那么大的雪,你的耳朵都冻红了。”
慕容梦泽一时有些语塞。
饶是她回来之前已经知道了顾茫的情况,但陡然间和这个叛徒魔头那么近的接触,她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月娘是泼张脾气,眼里揉不得刺,朝顾茫怒道:“你这个叛徒狗贼,还敢把你的贱蹄子伸出来碰我家主上?当初要不是因为你--”
“好了。”慕容梦泽轻声打断她,“别说了。”
月娘撇撇嘴:“公主,你怎么总是这么好脾性……我,我都替你委屈!”
“什么糊涂话。”慕容梦泽轻轻地,但却有几分威严,“月娘你莫再胡闹,先进屋去暖暖吧。”
“……是……”月娘虽不情不愿地应了,但临走前还是狠瞪了顾茫一眼,腮帮子气得鼓起。
慕容梦泽遣走了月娘,转头问墨熄:“他如今……是住在你府上么?”
他指的是谁,自是不言而喻。墨熄“嗯”了一声。
慕容梦泽垂下睫帘,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你是受过伤的人,有些事情,自己要多留心。”
“我知道。”
顾茫没太听懂梦泽的言下之意,只觉得她没有让那个凶巴巴姑娘继续谩骂他,那应当是个好人。恰巧这时一朵瑶台边的梅花落下,正掉在梦泽的发鬓间,于是顾茫伸手想替她摘掉……
可这次手还没有碰到梦泽,就被墨熄握住了。
顾茫道:“她头上落了一朵……”
墨熄打断他,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这是梦泽公主。行礼。”
梦泽道:“算了吧。他神识有损,行不行礼又有什么重要。”
顾茫没吭声,蓝眼珠左右转动着,看了看梦泽,又看了看墨熄。最后慢慢地把头低了下来:“我只想帮个忙……”
“……”墨熄顿了顿,决定结束这个话头,于是道,“你先回大殿去吧。我有些话要和她说。”
她赶走她,他赶走他。
原来他也和月娘一样,都是要被遣走的那一个?
顾茫看着墨熄和梦泽,没吭气。过了一会儿,默默地转了身。
他对姑娘一贯温和忍让,失去记忆前是这样,如今也仍没有变太多。
他总觉得她们羸弱、娇嫩、漂亮,应该得到最好的庇护,而他自己皮糙肉厚,大老爷们,应当把好的都给她们,礼让她们。
因此他觉得墨熄做的也没错,梦泽公主是公主,是非常了不起的雌性,更应该受到尊敬和照顾。
而自己是脏的,是奴隶。确实是不该对她动手动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很难过,他回到了大殿内,搓了搓自己也有些冻红的手指,又捂了捂耳朵……这时候殿内已经来了许多宾客,但是举目望去却没有什么熟悉的人。
这种境况让顾茫陡生出一种强烈的无助感,就好像把一条狗抛于荒野弃之而去,他本能地就回过头想要再去找唯一可靠的墨熄,但回头的一瞬,却又意识到正是墨熄打发他离开的。
他无处可去了,于是只能呆站在露台门边,遥遥看着灯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