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肩头放声大哭的并不是这个倔强得如同一块磐石的姑娘。
戚小江这三日都在心着应付前来吊唁的客人,表情都麻木了,此时回到灵堂,全身散架般地坐在小五身旁的蒲团上,高僧们的超度经文也听得麻木了,他如同一团烂泥般,双手撑在地上,回头望了一眼照片上双眼煜煜有神的父亲,长叹一口气:“小五,不要再自责了,不是你的错,要怪也要怪我。打箱子的主意是我提出来的,如果不是那样,应该也不会给父亲惹来杀身之祸。所以罪魁祸首不是你,而是我。”
戚小五木然地看着遗照上的父亲,仿佛并没有听到戚小江的声音一般。父亲已经去世三天了,她仍旧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按照家里人商量出来的时间,明天就要出殡火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送入那高温的火化室。
她原本是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流一滴眼泪的,因为她觉得父亲应该不会希望看到那般软弱的孩子——戚洪波的子女,当如乃父一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快意人生,嫉恶如仇。可是在见到李云道的那一刻,她便再也忍不住如缺堤洪水般的泪水。但哭过一次便够了,她暗暗告诉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要像这样流眼泪了。
戚小江又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小五的后背:“我知道你伤心,你难过,我也知道你一定怪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却不能像父亲那样一呼百应地替父亲报仇,反倒要你一个小孩子挡在前头……”戚小江很自责,自己一招自以为是的聪明举动,不但失去了李云道对自己的信任,最后竟连父亲也拖下了水。戚小江是个坚定的行动派,否则也不会在短短十年内就将戚家能拿到桌面上的事业做得如此有声有色,安排好父亲的灵堂后,他便开始让律师着手处理全家人的移民——或许全家人都移民到国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才能摆脱放在戚家面前的未知风险。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父亲的死亡或许是解开眼下这个僵局最好的钥匙了。
“哥,我不想移民。”在灵位前沉默了许久,倔强的孩子终于还是开口了,只是一开口,便如同往戚小江的心湖里扔进了一块巨大无比的陨石,“我知道,爸爸去世的第二天,你就开始让律师团准备移民的事情。我能理解你,你一直想摆脱爸爸的阴影,那些江湖道义在你看来一文不值。你选择跟李云道合作,也只是因为他能帮戚家脱身。哥,你有你的选择,爸爸在世的时候就说过,小江走正道,那也是极好的,只是可惜了自己打下的这片江山。在爸爸眼里,我是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爸爸走了以后,我还会继续扮演一个听话的孩子。你带着妈妈们去国外吧,我会继续留在西湖,留在浙北,爸爸留下的这份基业,你不喜欢,不想被玷污,就让我这个当妹妹的来接手吧。”
一段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劈得戚小江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全家人予以期望能读出个最高学历的妹妹竟然愿意继承父亲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他张了张嘴,竟是一时间没能说出一个字。
出殡当日,来了很多人,浩浩荡荡的送行队伍壮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