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巷的时候,夜雨渐歇,阿荷师姐执意要将他送到巷口,一反常态地如送游子出门般千叮万嘱,直到发现那人盯着自己良久,她才羞得低下头去看那双被地上的雨水微微浸湿的布鞋:“总之万事要小心,师姐晓得你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情,但还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像这次一样碰上那些危险才好。老师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的,如果往后不方便过来,就不用来了,老师和我都晓得你心里挂念我们……”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微弱了下来,而后竟是鼓起勇气来直视着那人的双眼:“若是再有人想要伤害你,你就尽管去阻止他们,哪怕……哪怕杀了也便就了却了后患了……”
一股热流涌入李云道的心中,他很清楚,对心地善良的师姐来说,别说杀人,就是踩死一只蚂蚁她都要难过上半天,这一次也是被自己的死讯吓得怕了,这才会不管不顾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站在街口目送李云道上了一辆黑色的越野,直到汽车消失在远处的拐角处,绿荷师姐才微微叹息一声,回看了一眼早就被雨水打潮的火盆,随即唇角微扬地笑了起来,对她来说,只要李云道还活着,那就足够了。
黑色越野驶过路上的积水,飞溅起半人高的水花。车内李云道坐在副驾位上,看着熟悉的京城夜景,再想着前几日在异国他乡经历的兵荒马乱,便觉得仿佛从地狱走进了天堂。
李云道在打量着窗外夜色时,开着车的中年男子却目视前方:“这条路会比想象中的更难走啊!”
此路非彼路,李云道自然知晓他说的并非眼下走的这条夜路,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轻笑着说道:“一开始路都是难走的,但总要有人跳出来把路走通,把路修平,至少告诉后面的人,路虽崎岖,但走下去是行得通的。我想,这一点,他已经做到了,不需要我再去证明了。”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你有这样的心态,我也就放心了。”他沉默了片刻后又道,“见到他了,代我向他问声好。”
李云道转过头,打量着这位如今在二部中地位特殊的陈家中年男人,狐疑道:“为什么不自己去见他?”
陈真武露出一丝苦笑道:“似乎他还没有想要见我的意思。不过说起来,他们在京城挥斥方酋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在他眼里,我恐怕还是那个吸着鼻涕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小不点。”
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说自己是小不点,这场面若是有外人在场,定然会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坐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声调,李云道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甚至让他有些伤感,似乎身边这个一身玄衣的中年男子,这辈子都在追逐着那年闪耀的光芒,直到如今,他都没有放弃过。
李云道沉默了良久,最后终于问出心中琢磨了许久的一个问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陈真武仿佛被一方铅石慢慢拖入了回忆的泥潭,“对于长辈们来说,他是曾是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那个,对于京城的同龄人来说,他是一个优秀得让所有人望尘莫及的竞争对手,对于敌人来说 ,他是所有站在华夏对立面的邪恶力量的终结者。”
李云道点了点头,说道:“但他不是一个好儿子,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陈真武终于扭头打量了身边的年轻人一眼,说道:“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可能什么都想要的,总是要放弃掉一些东西,才能得到另外一些。我想,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想通了这一点。”
李云道看着雨云消退、天色渐亮的夜空,有些茫然地道:“这些,都是代价吗?”
陈真武缓缓道:“是代价,却也是性格所致。他那样的人,认准了一个目标,便从此不会放弃,在追逐某个他认为是终极的目标时,身边的一切也就都需要为之让路。”
李云道却笑道:“我这辈子,恐怕是达不到他那个高度喽。”
陈真武笑道:“当时其实可以有很多种处理方式,只是他习惯了用武力解决所有问题,才钻进了最后不得不假死于北非的死胡同。你与他不一样,这几年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很聪明,而且在智力上的优势远胜很多人,这是你父亲他所有没有的优点。当一个人习惯了所有问题都用武力来解决后,他就会下意识地摒弃其它办法,毕竟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只是他却忘了,这种方法的后遗症也有很多,所以也许这就是他需要你加入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李云道笑道:“上阵父子兵吗?”
陈真武真诚笑道:“这一点上,我倒是很羡慕他。”
李云道坏笑着打量陈真武问道:“叔,你真的一辈子都没有结婚生子?还是说,你偷偷在外面生了,只是怕家里知道,所以藏着掖着?”
陈真武也不生气,大大方方地笑着道:“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姑娘,不过后来她不在了,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不在了?”李云道瞪大了眼睛,慌忙道,“对不起!”
陈真武笑道:“不用说对不起,她还活着,只是不在国内了。”
李云道诧异道:“为什么不去找她?”
陈真武似乎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