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针与松针碰撞, 沙沙作响。
仇薄灯趴图勒巫师背上,一手环着他,一手替他拨开低垂的树枝。
图勒巫师背着他, 一步一步, 朝森林深处走。日落后,哈卫巴林海一片冷寂幽暗,充斥冷蒙蒙的雾光。其实挺可怕的, 很容易让人起起阴森恐怖的故事——阴谋、屠杀、埋骨。
偶尔响起的兽鸣,增添了危险的气氛。
走林间, 会觉得像误入原始时代, 猛兽与凶禽统治大地和天空。
但图勒巫师脚步平稳,幽暗逼不到他身边——他才是整片森林最危险的那一个。仇薄灯总觉得, 他是块坚不可摧的磐石,沉默矗立冷寂的暗影, 很难察觉。可一旦察觉,就会现他的压迫铺天盖地。
仿佛是世界尽头的最后一块石碑, 冰雪深处的最后一防线。
“……阿洛,”仇薄灯贴着图勒巫师的耳朵问,“你来这里很多次?”
“嗯。”
他简单回答,拉下仇薄灯去拂树枝的手。
意思是不用管它们。
“哦。”
小少爷应了一声。
乖乖将手焐回巫师厚氅的毛领。
接下来一路, 低垂的树枝, 即将触碰到他们的时候, 会自然地向左右分开, 偶尔一两枝,也只是轻微地擦仇薄灯或师巫洛的肩膀——就像家里的老人,喜欢轻轻拍一两下后辈。
……他好熟悉这里。
一片雪底下,是树根还是腐叶, 是平地还是凹陷,图勒巫师都清清楚楚,走了这么久,都如履平地。但仇薄灯刚刚赌气时,自己走一小段,知林地其实多崎岖,多难走。
仇薄灯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
是靠着巫师的能力吗?
应该不是。
直觉来得古怪,可仇薄灯就是莫名觉得,图勒巫师这片森林的熟悉另原因。
是因为什么呢?
他着,手指无意识缠住图勒巫师的一缕头,绕啊绕。
——不知什么时候,小少爷被图勒巫师带得也开始喜欢拨弄头。
少年的呼吸浅浅地落耳边,焐斗篷毛领里的手指安分不安分,各种细小的动作,及紧贴的温热,都提醒他,他不是一个人走哈卫巴林海……真温暖,巫师望着前方,。
他很少意冷暖。
中原小少爷还未从天而降前,图勒巫师的鹰巢唯一一盆铜炭,是为猎鹰烧的。
他自己本身很难察觉到寒冷、炙热、乃至疼痛。
他是个……
怪物。
强大的怪物。
成为图勒首巫前,他先成为了图勒最强的勇士。
如果小少爷见他最暴戾的几年,就会知,他身上的伤疤罪应得——因为他确实曾残忍血腥。那些年里,他跟人厮杀,跟兽厮杀——扎西木、巴塔赤罕他们他的敬畏,是被打断的骨头上建立起来的。
老族长为了化去他的凶戾,将他送进圣林。
他看守了三年哈卫巴林海。
出来后,勉强像个活生生的人。
……刀、篝火、经文、故地……往日的影像师巫洛银灰的眼眸中掠,仿佛还一个少年,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提着刀冷冷走森林间,刀尖滴着血,他看起来像兽,像人。天黑后,就独自盘坐树根下。
不需要生篝火。
他是……
“阿洛,”少年的嗓音落耳边,“怎么了?”
阿洛、阿洛……
阿洛。
他不是怪物,他是阿洛。
是薄灯的胡格措。
缩斗篷毛领里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抽了出来,焐年轻男子清瘦的脸颊边,掌心带着源源不断的热意。图勒巫师轻轻摇头,让他将手缩回去,不要外边受冻。小少爷不听话,依旧焐着他的脸颊。
巫师的情绪很少外泄。
——前仇薄灯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没情绪这种东西。
直到共享生命,仇薄灯才现,其实不是。尽管起伏很少,但图勒巫师确实还是个活人,会害怕,会担心,也会愤怒。而刚刚,仇薄灯忽然现自己的心脏冷沉。
自己好好的。
问题的,自然是另一个人。
“要不我下来吧?”仇薄灯贴着他的脸颊问,“你牵着我就行。”
图勒巫师将他稍微往上送了送,让他安心趴着,不准下来。
……好像是好一点了。
仇薄灯悄悄松了口气。
了,仇薄灯将下巴搁图勒巫师肩头:“我跟你说说东洲吧。”
图勒巫师的脚步忽然停了一下。
仇薄灯仿佛没察觉一样,呵出一小团热气后,猫科动物互相取暖般,将脑袋和他靠一起,问:“你要听吗?”
“嗯。”图勒巫师向前。
白色的幽暗。
……独自坐树下的少年,沉默地垂着眼,注视没篝火的雪地。时隔好几年,他忽然知冰是冷的,火是热的……寒气,无孔不入的寒气,唯一的温度,就是紧贴背上的身躯与焐脸上的手。
“东洲最出名的地方,叫扶风。”
仇薄灯的音色很清亮,放低后,就像水流石面,空灵远寂。如果要去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