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国家开始推行市场经济,政策放宽了,允许老百姓做生意,你看,我都能上街卖灯笼了,以前可是不允许的。”
凤来点点头,内心依旧有很多疑惑,但她没有继续问下去。
新年的第一个周日,是凤宁与盛世明约定送螃蟹灯的日子,然而居然下起雪来。凤宁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气,他们这里是很少下雪的,一下雪,孩子们都高兴疯了。
而且这场雪还不小,大雪将竹子压弯了腰,有的不堪重负,被压断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孩子们都兴奋得哇哇乱叫:这才是真正的爆竹!
凤宁就着火堆描灯笼花纹。这次她在螃蟹灯上绘的是大雪压竹,竹门犬吠,风雪归人,老房子前点着两盏红灯笼,贴着春联的除夕夜景,旁边小字题名“风雪团圆”。
凤金宝难得清闲,坐在火堆旁给凤宁分篾片,薄薄的竹片在他手里跳着舞,分成了比纸厚不了多少的薄片。
他偶尔也会停下来,看一看低头描灯笼的凤宁,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么能干,能画出这么好看的画来,她遗传了妻子的心灵手巧。
灯笼纸不是宣纸,吸色效果没那么好,画了很久才会干,凤宁画得有点费劲,效率自然就低了。可如果用宣纸,成本就更高了。
凤宁画了一会儿,停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手放在火上烤。
凤金宝看了一眼,问:“是不是手冷?”
凤宁朝他笑了笑:“有点,烤一下火就好了。”
她的记忆中,跟父亲极少有这样温情的画面。她以前总埋怨父亲懦弱无能,后来年岁渐长,才体会到父亲的悲哀与无奈,他既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就连他努力扮演的好儿子也都算不上,作为一个人,他活得太失败了。
作为父亲,从小到大,都没动手打过凤宁姐弟几个,他是温和的。但光温和是不够的,因为他的温和无法在母亲的淫威下保护自己的妻儿。
马老太没来这屋烤火,她烧了火笼在自己屋里待着,她和凤宁相看两相厌,待在一起就要吵架。凤宁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牙尖嘴利,针锋相对,马老太吵不过,也打不过,只好眼不见为净。凤宁看她这么识趣,自然是乐得自在。
凤金宝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来,拿着一个军用水壶递给凤宁:“你拿着这个放腿上,装了热水,暖和。”
凤宁摸了一下:“有点烫。”
凤金宝又找了一件很旧的毛巾被出来:“用这个包着,就不那么烫了。”
凤宁接过来,这毛巾被是她出生的时候买的,弟弟妹妹们都用过,已经非常旧了,居然还保存得这么完整,实在是很意外,凤宁用毛巾被将热水壶包着,揣进怀里,果然感觉暖和了不少:“谢谢爸。这毛巾被有点历史了,跟我一般大。”
凤金宝看着那条毛巾被,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你出生前,你妈在南安买的,质量很好。”
凤宁沉默了片刻,才问:“爸,我妈走了,你后悔吗?”
凤金宝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看着火堆里裹着白色灰烬的炭火,眼眶里慢慢蓄满了泪水,良久,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后悔有什么用,你妈也不会回来了。”
凤宁说:“我妈是不在了。但我们还在,我们姐弟四个就只有你可以依靠了。你不能什么都告诉我奶奶,也不能什么都听她的,你孝顺她没有错,但不能愚孝,不能没有自己的主见,你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赚的钱不能全给我奶奶,否则就太被动了,什么都得受制于人。”
凤金宝看着凤宁,许久才叹了一口气:“好。”
凤宁知道父亲要转变整个思维和行为是很难的事,但总得要有个开头不是吗?
凤宁等到星期四雪全化了才去南安送灯笼,这次她没骑车,穿着胶鞋步行去的,足足走了三个小时。好在她不赶时间,天亮从家里出发,走到市里时都快中午了。
凤宁用一根竹竿挂了两只螃蟹灯,一路走来,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到一中时,已经是第四堂课了。
这年头学校的围墙形同虚设,凤宁很顺利进了学校,找到盛世明的教室外等他下课。她尽量离教室远一点,但还是被开小差的学生看见了,很快班级里很多同学都知道了。
所以还没下课,盛世明就知道凤宁来了。一下课,他第一个冲出教室,狂奔到凤宁跟前:“我以为你要食言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