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海店西北一带还是生着蓟草片片的水沼,海店的古称“蓟”也是因此而得来的。 至于这草为何被称作蓟草——在世代居住在海店的老人们流传下的故事里,一种名为“蓟”的邪虫喜寻蓟草遍生的水岸为生。 那邪虫躯干细瘦,伸展开后、长度却足有半人之长,蓟头端生有白须,尾端弯刺如弦月;通体呈乌金色,外壳坚如精钢。 蓟虫成群而居,擅喷发毒雾,其雾毒性极强,且能使人类产生幻觉,蓟毒将人类卷入他们心底最恐惧的回忆中。大多数人会在幻境中精神崩溃,在蓟毒融入血液发作前便已疯癫失常了。 蓟与人,两族群原本已在蓟城相安无事地共存了千年。然,在我们的故事开始之前,一只百年蓟精在机缘巧合之下竟修成了蓟妖。在它的筹谋下,蓟群日益壮大,不久后,他便开始觊觎人类的领地。 人类的冷兵短戈连普通的蓟都奈何不了,更不要提那狡猾的蓟妖了。蓟虫以毒而臭名昭著,成片的毒雾一旦布下,连蓟的影子都看不到、人们便已完全无力招架。无奈之下,蓟城的百姓只得一退再退,蓟妖得势愈发猖狂,蓟城的百姓饱受蓟害。虽无人因蓟害而亡,但一时间内,吸入毒雾罹患内伤者却不在少数。 王母得知此事之后,命凤凰远赴人间以除蓟害。 我们的故事,也要从这里开始讲起。 那是子由一生中最难忘的光景。 半空中,一丝线状的火焰跳跃着在那里被点燃。轰然一声爆响后,火丝骤然膨胀,霎那间照亮了天地,竟好似流星坠落到了人间。那抹去了漫天星辰的毒雾,眨眼间便被炽红的烈焰席卷殆尽。 彼时的子由还是一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少女。她的爹娘下意识地将她保护在了身后,子由愣住了,她仰望着漫天火炼如流星般划过天穹。爹娘的眼睛因受不起那烈白的光线而紧闭,子由却坚持地睁着双眼。她紧紧的盯着这场风暴的中心——在那里,几条黑线纠缠成了一片黑团,正挣扎着向那火光的发源处靠近。 一声清越的鸟鸣自风暴的中心传来,这声音悦耳净心,远胜人间一切乐音。此声自十余里外的蓟水岸响起,传至避难处时仍洪亮可闻,其所具有的穿透力可见一斑。那黑点难掩颓势,开始渐渐消散。 狂风过境,呼啸声盖过了火焰的轰鸣,卷起满地金绿的银杏叶,穿过人群间的缝隙,直上云霄。 随着那负隅顽抗的黑团的湮灭,冲天的火光也随之敛起了攻势。风过后,原本浮在空中的银杏叶失去了依托,落回了地面。一个白点从风来的方向出发,向蓟城百姓为避难而拓出的临时营地靠近。 片刻后,一双流有金光的五色彩翅,在西水地那紫红的天空中盛开。 八月十四的夜晚,子由看到了一只生有五色彩羽的神鸟。层层叠叠的火焰在祂身边流转,好像一朵圣洁的莲花,花瓣自外侧起由白至红,又由红至黄,瞬息间,其色千变万化。那神鸟缓缓自天际降落,为初秋的夜晚平添一份温润的暖意。 子由伸手去留空中飞舞的青白火星。那火斑触感冰凉好似雪花,遇手即散,像莲花瓣上的晨露,又像是子由幼时用皂荚搓出的泡沫。 “我乃凤凰,奉王母之请前来清除蓟患。蓟群已除,蓟妖负伤逃往西北,待我先医好伤患便去追捕那蓟妖。各位先在此地休整,不必再退,回城事宜可缓延一段时间。”一道柔亮的声音响起,那神鸟拢起翅膀,随着环绕在祂周身的银杏叶翩然转过一圈,落地时,祂已化作了人形。 祂雌雄难辨,身着普通的布衣,脚蹬一双草鞋,身形高挑,祂容貌虽平常,可祂一止一动皆端雅有礼、反而衬托着他的容颜更多出了几分美好。只见祂黑发黑瞳与常人无异,子由却觉得,较凡人不同的是、祂的周身环绕有一圈浅淡如月晕的光环。 蓟伯脸色的唇瓣哆哆嗦嗦地颤抖着,他面色惶恐地走到人群当前,率先跪地行叩拜礼,一时间,人们聚集在蓟伯身后,纷纷效仿蓟伯跪拜行礼,就连幸存的伤员中依旧保有理智的几位都强撑着坐了起来。他们用最高的礼仪、向这位不再惊艳夺目、却风姿依旧的神祇致以最深切的感激。 凤凰垂下眼帘,走到蓟伯身前,俯下身去扶起了老人家。蓟伯身后的人群自觉为祂开出一条道路,祂直起身来,沿着人墙、步履轻稳地走向伤员们休憩的草棚,她也是那人墙中的一员。 子由面无表情地守着这条短短的路,有些紊乱的呼吸却暴露出了她内心的搅缠。子由将双手背在身后,双脚分隔与肩同宽,站姿挺拔好似山间青松。 这很有可能就是我今生与祂最接近的一次了。 子由知道,祂周身环绕的柔光本就是为众生而携的;子由明白,祂不会是她的,可她还是贪心——天真如她,竟期盼能看到那火焰专为她一人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