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再见。”子由终究还是说出了唯一能说的话。她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窒息到再发不出声音。 火光蔓延,祂就这样在她的眼前燃烧起来,祂的燃烧并不可怖,全无挣扎和不甘,只有风回雪舞般的壮美。 “子由,看着我。” 于是她睁开了双眼。 祂原本柔和的面部轮廓波动着、摇晃着地在风中消散,变作了一片轻飘飘的银雾,缓缓地飘向空中。 八月十五的夜晚,子由看到了那只生有五色彩羽的神鸟。那神鸟周身的赤焰火舌将环绕在子由身旁的毒雾尽数洗去,而后,祂缓缓地飞向天际。那裹挟人间的妖寒也跟随着暖流的脉络、悉数融化在了东风中。 自空中飘落的雪粒落在她的身上,也落在乌已经冰冷的身躯上。乌坐在三角地坡上的古松下,神色安恬、已经没了呼吸。子由步履蹒跚地走到他的身边,弯下腰身。看着他身侧焦黑的血洞,子由的嘴唇有些颤抖。 子由想要拂去他面上深刻皱纹间的、由冰花化出的水珠,最终却还是收回了手。她望进他永远失去了光彩的眼。 蓟水岸,黄尘滚滚而去。 即使是死亡的降临,也不能让他的心离开蓟水一分一寸。子由没有为他合拢眼皮。 “我不会忘记你。”子由说。 子由站起身去。眼前纵然又是火光漫天,风过时却只觉清凉温润,像极了祂那如玉的怀抱。 凤凰飞得愈发高,在失去了月的夜里,祂用生命为代价而迸发出的光芒,几乎要胜过了圆月清辉。而后,那尊光芒慢慢地陨落,就像祂手中的烟花,短暂地从她的心尖划过,终归要趋于消亡。 很奇怪,生平第一次,子由的心中静的出奇,所有繁杂的情绪都离开了她那颗冻土一般的心,那里只剩下了一片空茫的雪原,一片从未有过青山和蓟草的雪原。 蓟水平原的红尘滚滚而来,凤凰选择成为了这红尘中的一份子——祂变作一颗流星,自穹顶开始向西北那条荒废了多年的官道间坠去,云层变得薄弱,人间昏稠不复,祂的光亮不弱反强。被那异常的光亮吸引着、俯身去捡神树枝条的子由也抬起了头来。 她想起了什么。祂说,“看着我。” 子由的眼睛追随着流星的轨迹,不由自主地迈开了步伐。迷茫之时,一声马嘶将她的神魂引回了三角地间,子由这才发现、原来冀一直都守候在她的身边。 想见的人已经不在,子由忘记了自己还能去哪。于是,像儿时那样,她先抬起了头,看着那颗让漫天银河黯然失色的流星,乘着冀,她奔往那道光前行的方向。 蓟水汤汤,月光粼粼。冀踏浪而行,一路北上,穿过台头,用粘沙挂水的蹄印描摹出陵坨的轮廓。 八月十五的第一缕月光终于冲破了云层,欲行与人间那一年一会之约。它选择和流星留下的余光重叠,奔往陵坨北面的高山—— 那里原本是没有山的。 清辉如水倾泻而下,勾勒出堆积出这座新山上的每一块巨石。蓟水平原尽头的苍翠山脉间,就这样地多出了一座聚有嶙峋怪石的奇山。 不计其数地曾属于祂的、那些流光溢彩的羽毛,化作月河间蹚水的怪石,永远的留在了人间。 霁雪清朗,明月送来的光华落了满地,月江漫漫将子由拥入了怀抱,她顺从地躺在江底的细沙上,周身全是清泠泠的水光。 她站在蓟水那盛满了月光色的浅滩中,为祂吹起了埙。吹着吹着、她又失声笑了出来,吹出的音字也随之变得支离破碎、不成曲调。 子由低头看去,只见那灰白的大地上,原本于风雪中沉睡的雪砾竟吸纳了流星灼目的光芒,颗颗粒粒透出的、原本细弱的光线汇集到了一处。 一时间,这片原应空无一物的大地遍野生辉。 夜幕幽暗不变,子由却只觉自己仿如身置白昼。 她总是爱仰着头,竟忘记了该怎样低下头去、用心地去看一看这片养育了她的大地。那些被她抛却在身后的美好,所有在迷茫岁月间沾染过微苦的回忆——原来,它们从未离开过她。任这世间往来之人如海中水滴不胜计量,它们也只愿为她一人而光芒万丈。 天地之大,何处不可去? 祂要她看着自己,于是她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