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带江屿清去的医院是市里最好的一家,有着最先进的设备,和顶尖的教授医生。 怕他不适应这边,她还特意找了两个中国护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医院坐落在离市区比较远的郊区,四周是葱郁的森林,前头还有一条不知名的河流。依山傍水,是个疗养的好地方。 临近年关,江永德和叶慧两人来了一趟,见到江屿清后,叶慧红了眼睛:“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到底还是亲身骨肉,不可能不心疼。 江屿清躺在病床上,左腿上缠了厚厚的纱布,纱布下是密密麻麻的针眼,但是他感觉不到疼,神经细胞早已坏死了,能治好除非有神仙。 枕边柜子上的烟灰缸里,有一根刚按灭还在冒着一缕烟的烟头,他目光追随着那股烟气,飘渺着,没有固定点。 叶慧没忍住哭了起来:“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忽略了你的感受……” 人总会在最绝望的时候才想起曾经做的恶,她现在真切的感觉到快要失去了,才后悔。 “屿清,”一直沉默的江永德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呢?病得这么重,要不是凌远告诉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等你死了我们才知道。 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国人还是怕犯忌的,不能在生病的人面前说“死”字。 江屿清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他缓慢呼吸着。 来法国后他食欲一直不好,基本上每顿只吃两三口就放筷子了,时间一长,瘦得连病号服都小了一码,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他闭上眼睛,觉得脑袋很重,不自觉的往一边歪,他快要支撑不起重量了。 江永德心里很不是滋味,中秋节的时候,江屿清就说过想要休息了,他没同意,还教育了他一顿,早知道…… 什么能比生命还重要呢?早知道情况会这么严重,他绝对不会逼他帮忙扶持江凌远,公司的事大多劳神劳心,这也是造成病情恶化的一个原因。 “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和你妈,我们都陪着你呢。”他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己的面子,说不出道歉的话。 江屿清张开嘴,声音很轻:“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他真的很累,即便每天什么事都不做,还是累,心上似乎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逐渐麻木没有感觉,没有感情。 “好。”江永德拉着还在哭的叶慧走了出去,关上门,透过门上的小玻璃探视窗看了一会儿,红着眼睛离去。 江屿清目光移向窗外,看光秃秃的枝干,和不怕寒冷偶尔飞过的白鸽。 他觉得死亡并不可怕,也许在多年前的那场车祸中,他早就已经死去了。现在的自己不过就是苟延残喘的一缕魂魄,一阵风,就吹散了。 人从出生,就必须面对死亡,他可以坦然接受,但是,心中有一块发烫的地方,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个带着光走进他世界的人,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 在这个无情的世界,她是唯一留恋的,让他不舍得死去,害怕一闭上眼,再也见不到了。 温迪推门进来,动作很轻,她拎着新鲜水果放在柜子上:“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江屿清转过头看向她,突然说:“有信纸吗?” “信纸?”温迪不明白,“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飞鸽传书,我去外面广场上给你逮一只。” “我想写封信,寄给她。” 他真的快要忍不住了,思念像藤蔓在身体里疯长,在每一根筋脉中流淌,每一个汗毛孔都在呐喊,好想她。 他才是被下蛊的那个。 温迪说:“那你直接打个电话呗。” 她拿了个苹果去洗,洗好回来坐在椅子上削皮:“要我说,江屿清你就是贱得慌,亲手把人家推开,现在又巴巴的想她,哎呀我没了她活不下去啦,娜娜好想你啊……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江屿清没反驳,他的确有病,还病得不轻。 温迪替乔娜不值:“我要是你老婆,一巴掌呼死你,最讨厌这种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实际上却做着伤害她的事,现在后悔了吧?” 江屿清无言以对,江凌远告诉他,乔娜没有回别墅住,也没找他要过一分钱。 她真的是那种倔脾气,绝对不干伤自尊的事情。 温迪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你老是说为了她好,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怎样才是好?说不定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陪在你身边呢?” “然后眼睁睁看着我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