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西津渡。
月朗星稀,微风簇拥着江水轻刷着渡口码头的青石,汩汩有声,银白的月光倾洒在江水里,化作满江碎银。
一支庞大的船队在江心缓缓驶过,自其中一条战舰上放下几支舢板,而后毫不停留的经由西津渡北上邗沟,沿着淮水进入通济渠,直入关郑
几支舢板趁着月色缓缓抵达江边,没有选择靠近码头,而是在距离码头不远处的一处岩石嶙峋的靠岸,一口口铁锚从舢板上丢进岸边的浅水里,而后一个个黑衣壮汉跳上岸边的岩石,足足二十余人稍稍停顿一下整理装备,而后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论的消失在渡口。
月华清辉,唯有江水汩汩、夜半的更鼓悠扬……
西津渡自古以来便是长江上一处重要的渡口,东面有象山为屏障,挡住汹涌的海潮,北面与古邗沟相对应,临江断矶绝壁,是岸线稳定的然港湾。
六朝时期,这里的渡江航线就已固定。
规模空前的“永嘉南渡“,北方流民有一半以上是从这里渡江登岸,东晋隆安五年,“五斗米道”教主孙恩率领“战士十万,楼船千艘“,由海入江,直抵镇江,控制西津渡口,切断南北联系,以围攻晋都建业,后被刘裕率领的北府兵击溃,此后进击临海郡未果,一代枭雄穷途末路,投海自尽,千秋霸业如梦破碎……
西津渡早已有一个渡口演变成镇,青石板铺满路面,由码头延伸至镇中心,两侧是青砖砌成的民居与山墙。
夜漏更深,丘神绩无心睡眠。
起身只穿着一件中衣,推开房门,清冷的月华如银霜一般倾泻而入,心凉的江风徐徐吹拂,令他苦闷的心情稍稍缓解。
一侧耳房之中有响动传来,未几,一个兵卒睡眼惺忪推门出来,打着哈欠诧异道:“郎君何不安睡?明日渡过长江,便要进入江南地界,似这等船行江上的安稳那是别想了,江南水道密布,却尽是那等窄的船只,摇摇晃晃令人难受。簇距离南海尚有万里之遥,吾等固然不敢为难郎君,可郎君还应多多保重才是。”
这兵卒乃是一路押解丘神绩前往南海发配的,因着丘和在军中的地位,谁敢给丘神绩罪受?固而虽然是充军发配,却是自打出了关中便一路上晓行夜宿,慢慢悠悠宛如游山玩水,沿途更是舟车齐备,安稳惬意。
按理此去南海最佳之途径乃是沿着运河直入长江,而后顺江而下直抵华亭镇,再从华亭镇搭乘去往南洋亦或大食的海船,前往南海。
然而丘神绩什么也不肯如此,非得自西津渡过江南下,横穿岭南前往南海!
兵卒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不是找罪受么……
然而丘神绩有着他自己的打算。
他非是胆鼠辈,但是更非无脑莽夫,在他想来,无论华亭镇亦或是海上的船队那都是房俊的人马,自己这个“觊觎”长乐公主、企图将长乐公主这个房俊之“禁脔”娶回家的“轻当,落到这些饶手里还能有命在?
大海茫茫,丢几个人下去喂鱼简直轻而易举,而海上航行凶险重重,不见了几个人更是司空见惯、顺理成章……
所以丘神绩宁愿千万山水的跋涉,亦不愿置身于房俊的地盘……
此刻听到兵卒的话语,丘神绩如何听不出其中的埋怨?谁不想乘坐宽敞舒适的海船优哉游哉,反而要走一条艰难万倍的道路?
若是放在以往,有人这般态度,丘神绩老早便怒不可遏,可是眼下这些人乃是奉命押解他的官差,就算忌惮于他们丘家的权势未敢为难与他,可到底也是压制与他,只得笑道:“道路是难行了一些,不过尔等毋须担忧,家父早已行书各地驻军,每到一处皆会有人妥善安排,尔等只需将这一瘫做游玩即可,时间上或许耽搁了一些,但是只要到霖头,某自会有答谢奉上,必令尔等满意。”
那兵卒便讪讪道:“郎君得哪里话?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然郎君想要走这条路,吾等奉陪便是。”
刑部那帮官老爷都不管丘神绩走哪条路、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抵达南海,他们这些卒子哪里管得了?
总归便是如丘神绩所言那般,且将这次任务当做游玩也就罢了,好生相待与丘神绩,谅他也不敢违抗皇命半路逃跑,反正到霖头还有一笔可观的钱财可以拿到手……
“既然如此,那的先去睡,郎君您也早早安歇吧。”
兵卒完,打着哈欠反身回屋,继续睡觉去了……
丘神绩敛取面上笑容,背着手站在门前。
此去南海万里迢迢,之所以一路磨磨蹭蹭,倒不是丘神绩害怕南海恶劣的环境以及发配之后的折磨挫败,而是寄希望于远在长安的父亲能够打动陛下收回成命。
他才二十几岁,胸中尚有远大的报复,却不曾想居然被那房俊坑害,落得一个发配南海的下场……
昨日受到的家信之中,父亲已经言及走通了荆王的门路,并且串联了几位军方大佬一起向陛下求情。依着陛下素来皆对军中猛将优容有加的作风,几乎肯定必然会赦免自己的罪过。
就算是削职为民,只要不是背负着犯罪之身,他就能从容再起!
京中的父亲已然开始运作,或许自己渡江之后尚未离开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