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家湾码头上整夜喧嚣,一夜未停。
无数的军械从铸造局、兵器署等衙门越码头,然后整整齐齐的装船,之后停泊在河道两侧,等待着一同启航运往辽东。
为了给兵部装载军械让路,整座码头的业务都不得不停止下来,这算是国家征用,所以往来的商贾们固然因为耽搁了自家事务而颇有微词,却也能够接受,只不过如此一来无数的船只聚集在河道上,整条水道几乎拥堵。
亮之后,有贩发现了商机,将各种点心饭菜从城内弄出来,沿河叫卖。那些船工、脚夫因为要看顾船上的货物所以不敢擅离,肚子饿得咕咕叫,见到有卖东西的自然不会错过,哪怕价格比正常贵了一倍,却也不得不忍痛购买。
整个码头人声鼎发摩肩擦踵,比往常热闹了一倍不止。
终于倒得晌午时分,所有军械都已经装载完毕。
李治熬了大半宿,在房舍当中歇息了一阵,只不过脑海里满是武娘子的倩影有些失眠,再加上一贯养尊处优的他难以适应简陋的环境,所以这会儿眼圈儿已经有些发黑,精神很是萎靡。
不过等到崔敦礼上前所有军械已经装载完毕,李治还是振奋了一下,心里长长的吁出口气。
他就怕房俊趁着黑夜搞事情,所以一直提心吊胆,眼下见到装载顺利,并未有预想当中的事情发生,自然放下心中大石。
“殿下,卑职已经数国,船只数量无误,各船已经装载军械完毕,可否立即启程?”
这一次护送这批军械出关赶赴辽东的主事乃是兵部右侍郎郭福善,不过李治深知郭福善与房俊的关系很是亲近,不大放心让他独自全程护送,这万一半路上玩一出监守自盗可怎么办?所以他又增派了长孙无忌的侄子长孙祥全程跟随,以作监视……
此时来到李治面前请示的便是长孙祥。
李治看了一眼这个年过四旬的长孙家子弟,眉头微蹙,心中不满。
他固然不敢相信郭福善,唯恐对方暗中动手脚,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你长孙祥的任务便是盯着郭福善的一举一动,确保这些军械能够安然抵达辽东,而不是如眼下这般一来就想要架空郭福善。
人家郭福善乃是堂堂兵部右侍郎,妥妥的朝廷大员,你长孙祥不过是雍州司兵参军,官阶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如此明目张胆的夺权,你让兵部上下怎么看我这个任用私饶晋王殿下?
不过眼下正与长孙家蜜里调油,也清楚这不过是长孙无忌为自家子侄某一条上进之路,只得压抑着不满,颔首道:“既然确认无误,那就尽快启程吧。一路上多加心,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长孙祥心领神会:“殿下放心,末将睡觉都会瞪着眼睛,决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这话出口,左近的兵部官员尽皆面色难看。
大家都知道你晋王不信任咱们,可如今乃是国事当头,大家不眠不休一整夜连带大半,是为了忠于王事、恪尽职守,可不是来给你怀疑的。
你的手下这般肆无忌惮的出这样的话,将咱们兵部的官员当成什么了?
李治以手抚额,恨不得一脚将这个长孙祥揣进河里去,忍着怒气,摆手道:“休要聒噪,赶紧启程吧!”
“喏!”
长孙祥自然感受到晋王的不满,却并未放在心上。
既然叔父长孙无忌将这个差事派发给自己,那就意味着从今往后自己就算是晋王这边的人了,自己只需要勤勉任事,不需在乎任何饶眼色,包括晋王殿下在内。
你再是能耐,那不还得依靠我们关陇的力量?
……
看着船队缓缓启程,接连云的船帆陆续升起,一眼看不到的船队气势雄壮,李治才算是将心放下了一半。
另一半则需要船队安全抵达辽东之后才能彻底放下……
心中的担忧减了一半,心思顿时便活泛起来。
他站在码头上四处张望,久久不见倩影,忍不住问道:“李将军,却不知武娘子现在何处?”
李君羡眼皮跳了跳,低声道:“武娘子昨夜一直协助兵部官员调派人手,熬到明时分方才回城。”
“回城了啊……”
李治心中失落,叹息一声,道:“本王也很是困乏了,这便先去向父皇复命,随即回宫歇息。诸位兵部同僚也忙了一夜,今日衙门里除去当值的官员之外,且先各自回府歇息,明日再恢复上值。”
一众兵部官员躬身答道:“多谢殿下体恤。”
李治摆摆手,对李君羡道:“本王这就进宫,李将军要不要一起?”
李君羡颔首道:“自然随殿下一起。”
他奉命监督军械装载和运输过程,眼下也算是完成了一半,猜想房俊若是想要搞破坏最适合的便是在这码头之上,毕竟人荒马乱的又是他自己的地头,做什么事都方便的很。既然此间唯有纰漏,那么大抵并不会在航行途中出什么幺蛾子。
自然要去向李二陛下复命回禀。
两人便告辞了兵部官员,乘坐着李治的马车,慢悠悠的回城。
走到明德门外,便见到有大批穿着刑部服饰的官员、皂隶自城内骑着马蜂拥出城,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