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悉若受了呵斥,惊得冷汗涔涔,忙道:“父亲教训得是,孩儿一时得意,居然忘了父亲的话语,真真该死。”
得意之时,莫忘形。
先前于父亲、兄弟在一起商讨局势,还曾说赞普命噶尔家族进占青海湖乃是变相的放逐,提防忌惮之心昭然若揭,从今而后噶尔家族的命运将会极其艰难,一举一动都要深思熟虑,不可有丝毫懈怠。
结果今日取得青海湖之地,为家族首次争取到一块近乎完全自有的草场便有些得意忘形,浑然忘记家族所面临的危机。
身为噶尔家族的世子,居然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实在是该死。
禄东赞面容阴沉,一旁的次子论钦陵赶紧说道:“也难怪大兄这般疏忽,咱们噶尔家族乃是吐蕃贵族,可世世代代都难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底盘,不得不仰望着赞普的鼻息,卑躬屈膝。如今将青海湖纳入家族领土之中,自今而后,这一片广袤丰美的草场便为家族所有,子子孙孙都可在此放牧生活,岂能不心中激荡、难以自己?这可是造福子孙的大好事啊!”
跟随在后边的三子赞婆也颔首称是。
见到两个儿子给长子说情,兄弟之间兄友弟恭,禄东赞的火气也消散下去,正欲说话,便见到远处一队骑兵驶来,到了近前将马背上一人“砰”的丢在地上。
那人手足被缚,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痛哼一声。
马背上的骑兵飞身下马,施礼道:“启禀家主,诺曷钵带到!”
禄东赞自马背上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挣扎欲起,却因手脚被紧紧绑缚始终起不来之人。
那人吭哧半晌,始终无法站起,干脆放弃,在地上一滚,仰面朝天,破口大骂:“禄东赞,你个狼心狗肺卑鄙奸诈的畜牲!老子真真是失了魂儿才肯信你满口胡言,致使落得今日下场!吾死不足惧,数万吐谷浑子弟的冤魂亦会跟着你,食你之肉、饮你之血,看着你噶尔家族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诺曷钵的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自己继承可汗之位,固然族中多有不服者,而向外用兵转嫁矛盾乃是最好的收拢人心之法,可之所以选择翻越祁连山入寇河西侵犯大唐之领土,完全是因为禄东赞亲自赶赴青海湖,向他做出吐蕃会护卫吐谷浑根基之承诺。
可谁能料到,唐军居然凶悍如斯?
数倍于敌的精锐铁骑,连山口都冲不出去,便被两万紧急驰援河西的右屯卫杀得丢盔弃甲、尸积如山,一败涂地。
想起当时漫山遍野都是亡命奔逃的吐谷浑兵卒之景象,诺曷钵连晚上做梦都时常惊醒。
而更让他悔恨莫及的,却是自己率领残兵败将从祁连山中逃出,回到青海湖之时,迎面而来的挥舞着雪亮弯刀向自己发起冲锋的吐蕃士兵。
这令他目眦欲裂!
自己当真是鬼迷了心窍,怎地就信了禄东赞这个老狗的妖言蛊惑?直至落得如此悲惨之境地。
阖族上下休养生息二十载,方才积蓄出来的数万青壮,一战便折损大半,活着逃回来的也都被唐军打得胆气尽丧,再不可能成为冲锋驰骋之战士。尤为重要的是,如今连吐谷浑生活了数百年的青海湖都落入吐蕃之手。
面对诺曷钵如此恶毒之咒骂,论钦陵、赞婆纷纷大怒,后者更是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口中喝骂道:“狗贼!焉敢辱我父亲?”
上前两步,已经将腰畔的弯刀抽出,就待一刀斩断诺曷钵的脖子。
诺曷钵如今惨败而归,族人七零八落,连老巢都被禄东赞给占了,早已没了求生之欲,见状愤然大喝:“来呀!给老子一个痛快,老子就在这儿看着你们噶尔家族如何断子绝孙!”
“嘿!”
赞婆大怒,举刀便要斩下。
“住手!”
禄东赞在马背上喝叱一声,不悦道:“诺曷钵乃是吐谷浑可汗,岂能这般恣意凌辱?速速退下!”
哪怕再是落水狗,诺曷钵也还是吐谷浑可汗。
眼下吐谷浑遭逢大败,又有吐蕃士兵追杀,必定损失惨重。可是这天敌辽阔无垠,终究不可能将其阖族灭绝,定然会有落网之鱼,且能够逃脱追杀的,必然都是精锐之众的精锐。
若是此刻让诺曷钵死在噶尔家族手中,必会有无数的吐谷浑残余将噶尔家族恨之入骨,疯狂报复,不死不休。
如此,噶尔家族风声鹤唳,夜难安枕。
还不如将其送回逻些城,由赞普发落。吐蕃占据了青海湖,与吐谷浑已成死仇,赞普断然不会给于诺曷钵一条活路。
诺曷钵死于赞普之手,青海湖陷落于吐蕃,吐谷浑人仇视的对象会将赞普与吐蕃视为一等,而作为刽子手的噶尔家族,却毋须承担吐谷浑人的血海深仇。
这是绝对不同等级的待遇。
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禄东赞紧了紧身上的袍服,站在诺曷钵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诺曷钵愤怒扭曲的面孔,叹了口气,摇摇头,缓缓说道:“我若不来,青海湖必落入唐人之手。可汗一战葬送了吐谷浑二十年积累之力量,更丢了祖宗繁衍之地,至于这地方究竟是丢给唐人,亦或是丢给吐蕃人,又有何分别呢?吐蕃之习俗,与吐谷浑相同,与唐人却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