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刮了一夜的北风也略微有些收敛,不过气候却干得厉害,入冬以来仅下过两场小雪,皆是浅尝辄止,并未给于土地充分的滋润。
坊门、城门次第开启,沉睡中的长安城缓缓醒来,商贾如云、百姓如雨,各路官员从各自里坊中乘坐马车鱼贯而出,由朱雀门进入皇城,向着东宫门前汇聚。
东西两市已然彻底修葺重建,体量比之以前更大,汇集了天下各处之货殖奇珍,商贾云集。不过如今西部不靖,先是河西之战,继而大食人又侵入西域导致丝路一时断绝,所以往昔城门开启之后一队队西域商贾牵着骆驼在驼铃悠扬之中走进长安城的场景已然不见,令往来商贾总觉得好似缺了点什么,氛围有些陌生……
李二陛下御驾亲征辽东,敕命太子监国,不过太子却并未将朝会之地放在太极宫,而是搬到东宫,以示对皇权之敬畏。
自然也有几分避嫌……
到了卯时三刻,文武大员已经汇聚在东宫丽正殿,刚刚从兴庆宫返回东宫的太子在后殿歇了歇,喝了一盏热茶暖暖身子,这才抖擞精神,在内侍陪同之下前往正殿,主持朝会。
“太子上朝!”
内侍尖锐悠扬的唱班声中,一身黄色蟒袍的李承乾自后殿走出,来到御座之后入座。
一众大臣分列两班,齐齐躬身施礼,口中呼道:“臣等觐见殿下!”
李承乾安坐如山,淡然颔首,沉声道:“众爱卿平身,入座!”
“谢殿下!”
诸臣谢恩之后,这才分别落座。
唐宋之时,君臣于殿上相对而坐,从未有君入座、臣侍立之恶习,君王固然乃是昊天之子、人间至尊,却也不曾将臣下当作奴仆看待,唐朝只是未有宋朝“与士大夫共天下”之优容,但是君臣之间亦是只有主从之别、并无贵贱之分。
当然,大朝会上地方有限,不可能人人有座,唯有品级、爵位足够的官员才能在坐垫之上入座,其余品阶不够的官员就只能束手立于一众大佬之身后……
李承乾坐在御座之上,环视殿上群臣,略微顿了一顿,这才开口道:“诸位爱卿,可有事起奏?”
话音刚落,便见到太常卿韦挺自班列之中排众而出,来到殿中,手持芴板躬身道:“微臣有事启奏!”
李承乾扫了诸位一眼,见到文官之首的萧瑀低眉垂眼不动声色,心中略微安定,而后问道:“卿有何事,不妨奏来。”
“喏!”
韦挺应了一声,而后在朝臣瞠目结舌之中跪倒在地,芴板放于身侧,伸手将头顶乌纱梁冠摘下,置于身前,而后叩首道:“启禀陛下,昨夜族中子弟韦正矩一夜未归,原本并非大事。但是午夜时分,有人投书至臣之宅邸之中,言及韦正矩受人诓骗,误入皇家禁苑,已经被禁卫擒拿,之后解送百骑司,受严刑逼供而亡……”
丽正殿上发出“轰”的一声惊呼,一众大臣纷纷惊诧。
内侍立即尖声道:“肃静!殿下面前,岂可失仪?”
殿上这才安静下来,不过大臣们依旧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若是换了旁人,大家自不会这般惊诧,说是“误入”皇家禁苑,谁知是否早有预谋?更何况亦不知是否冲撞了哪位贵人,被解送“百骑司”固然有些过分,却也只需谴责皇家将律法视若等闲即可,不至于这般震惊。
可韦正矩前不久才因为与房俊发生冲突,导致整个京兆韦氏差一点遭受牵连,算是被打压得厉害,这其中亦有“百骑司”的参预。
如今不过是“误入”皇家禁苑,顶了天也就是移交京兆府审讯的罪名,却直接送去“百骑司”,更被“严刑逼供”致死……
这其中所蕴含的内容,足以使得大家浮想联翩。
李承乾面容凝重,问道:“韦奉常这般说话,可有确凿之证据?”
“奉常”乃太常卿之古称,若旁人以此称呼,除却显示近亲外,更有推崇之意。
韦挺摇头道:“不曾有证据……不过臣下深信此事为真,故而将乌纱摘下,恳请殿下命百骑司严查此事,若吾家子弟当真为百骑司所害,请殿下主持公道、以正国法若纯属污蔑,则臣下愿意就此辞去官职,告老还乡,以为谢罪,还请殿下成全。”
殿下大臣又是一惊。
这是你辞官不辞官的问题么?你这简直就是在胁迫太子啊!也就是太子仁厚,若是换了李二陛下坐在上头,大抵直接就允了你的请辞,顺带着将你身上的爵位一撸到底,然后发配三千里,去天涯海角探寻公道吧……
李承乾面容铁青,瞪视着韦挺,恨不能将对方给吃了。
之前,他心中是同情京兆韦氏的,认为贼人设计陷害了韦正矩来构成这一连串的阴谋。可是现在他不禁心中产生怀疑,到底是京兆韦氏被人设计陷害,还是这本就是京兆韦氏的苦肉计?
因为韦挺这番话语说出口,就意味着他这个储君在韦家眼中根本毫无威慑力,否则岂敢说出这等胁迫之言?
简直欺人太甚!
萧瑀开口道:“太常卿之言,有失体统了。韦正矩只不过一日未见,尚且够不上失踪,总不能因为他是京兆韦氏子弟,便要无视律法、违规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