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赤木海牙之言,房俊微微颔首,心底确信。这年头汉人天下对于那些个番邦异族之吸引力绝对胜过后世国人崇尚自有空气百倍千倍,别看那些胡族叫嚣着什么“汉人软弱”“宛如羔羊”之类的言语,动辄放马中原烧杀掳掠,可若是给他们一个成为汉人、生活在汉地的机会,怕是立即就能卑躬屈膝,乐颠颠的过来。
这种民族崇拜,在隋唐之际达到巅峰,而后才随着中原文化的不断外流,使得周边胡族番邦不断汉化而缩短差距才渐渐减弱。
所以,若是在唐朝有胡族说他愿意举家迁入长安,并且出卖自己的祖宗之位求得一个唐人之身份,这种事情是极其可信的。
煌煌盛唐,天下景仰。
入籍大唐这种事对于别人来说或许难如登天,毕竟大唐律法对于胡族入籍之管理非常严格,甚至胡汉通婚都要受到朝廷的调查与核实,等闲绝不容许。不过对于房俊来说,却也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天下各地胡族入籍都需京兆府之审核,且不论京兆府中上上下下官吏皆乃房俊之旧部,但只是他与马周的关系,想要保举一个胡人入籍,也必然是一路绿灯,绝无难处……
当然,一旦经受他的保举,就要承担连带的责任。
若是赤木海牙、鞠文斗等人的族人作奸犯科,房俊亦要受到训诫、责罚,若是犯下大逆不道之罪行,最严重的时候房俊甚至会被判处与之“同罪”……
不过这些只是律法所规定,所谓法理无外乎人情,这等规定对于中等官吏的约束力非常之大,但是到了房俊这等层次,自然不会因为所保举之人作奸犯科便狠狠责罚。
……
房俊颔首道:“这件事不难,咱们毕竟算是故人,本帅念旧,为了汝等阖族上下能够完成梦想成为唐人而担负责任风险,倒也无妨。”
顿了一顿,他看着赤木海牙,说道:“那就说说吧,老丈到底意欲如何,来帮助本帅摆脱危机?”
赤木海牙赶紧将口中羊肉咽下,只是咽得急了差点噎着,喝了口酒将羊肉顺下去,这才抹了一把嘴,往前凑了凑,说道:“回纥人对汉人始终和睦,只不过因为受制于突厥人,不得不受其驱使与大唐作对,然则这并非回纥之本心。今次,突厥大将阿史那贺鲁亲自赶赴交河城联络关陇门阀,意欲陷害大帅,并且截断安西军之退路使得河间郡王、薛仁贵尽皆埋骨西域,自此西域之权力再次回到关陇之后。吾家汗王多次对突厥之残暴报以微词,只需老夫从中说项,为汗王与大帅牵线搭桥,必能携手合作。两家合兵一处共同反击突厥,则大唐可剪除这个心腹大患,将西域牢牢的抓在手中,而回纥亦能够从此摆脱突厥之控制,衷心归顺大唐,大帅更能够立下赫赫功勋……一箭三雕,岂不美哉?”
房俊喝着酒,沉吟未语。
不得不说,赤木海牙之提议,算是切中大唐之还要。
一直以来,突厥人便阴魂不散,当年固然俘获颉利可汗灭其突厥帝国,可是其余部向西逃窜,与原先之西突厥合兵一处,实力大涨,开始不断向着西域渗透,意欲截断丝绸之路,将这条流淌着黄金的路线紧紧攥住,既能强大自己,亦能削弱大唐。
而回纥人虽然不似赤木海牙口中那般心向大唐,但的确是被突厥人奴役压迫得太狠,固然如今回纥可汗吐迷度天资英武、乃是有为之领袖,却依旧不能完全摆脱突厥人之掌控。
两者联合,不仅能够重创突厥,将其势力彻底隔绝于西域之外,更能够借助其兵力一路向西,与阿拉伯人决一死战!
房俊亦是杀伐决断之人,觉得这个提议很是诱人,便断然道:“五日之后,交河城北葡萄沟,本帅恭候贵可汗大驾,商议大事。”
这种事单只赤木海牙的话语是不行的,自己必须与吐迷度面见,详细议定行动细节以及战后利益之分配。
赤木海牙一愣:“大帅要在此逗留?”
高昌城距离交河城不远,若是在此逗留五日,怕是整个西域都知道右屯卫另有图谋,突厥人更是素来警觉,岂非泄露了风声,导致行动尚未开始,便打草惊蛇?
房俊摇头道:“大军岂能停顿?明日一早,大军继续开拔,三日之后抵达交河城,过城而不入,继续向西。一日之后本帅再折返回去,于葡萄沟会晤贵可汗。”
赤木海牙恍然,却依旧为难道:“可汗尚在牙账,一来一回便需十多日时间,怕是来不及……”
房俊断然道:“西域危急,岂能容许本帅一再耽搁?五日之后,与贵可汗见面商议,过时不候。”
赤木海牙直呲牙,心说刚才自己一番手段未能将这厮压服战局先机,果然这会儿便感受到这厮的强势。
只能颓然道:“老夫这就回去派人统治可汗,只是这大雪封山,想要五日之间一来一回,实在是难如登天。”
房俊举杯喝了口酒,淡然道:“本帅之难处,想必毋须赘述,贵可汗定然一清二楚。若是能来自然是好,无论商谈之结果如何,能够见一见这位带领回纥人发愤图强的盖世英豪,乃是本帅之运气。若是贵可汗当真来不了,那亦是天意如此,自今而后,合作之言再勿提及。”
说什么大雪封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