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之局势,更甚长安十分!虽然安西军屡有胜绩,却不能掩盖步步后退之事实。如今安西军退至弓月城,已然无路可退,若是丢失了天山险隘,再想夺回将会付出十倍、百倍之损失!如今房俊坐镇西域,统御安西军与右屯卫与大食人苦苦作战,动辄有倾覆之祸,孤又岂能为了一己之私将其召回长安,而放弃大半个西域?”
李承乾言语唏嘘,苦笑摇头。
不止是太子妃觉得唯有房俊在身边才有安全感,李承乾如何不是?面对眼下紧迫之局势,他时常忍不住想将房俊自西域召回,帮助他稳定局势。
然而他不仅仅是储君,更是监国太子,又未能为了诸君之位,拱手将大半个西域让于大食人?
太子妃苏氏立在他身后,双手轻轻的揉捏着他的肩膀,沉默无言。
一旦东宫失势,面临的就不仅仅是储君废黜,而是东宫上下所有人的末日古往今来,何曾有过善终之废太子?故而她心中的压力,绝对不比李承乾少几分。
然而一介妇人却也只能幽居深宫之内,任凭男人在外以命相搏,焦虑之中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上天,亦或入地……
李承乾也感受到了妻子的紧张焦虑,拍了拍肩头的纤手,温言道:“爱妃不必担忧,眼下局势固然紧迫,但之前早已布下各种手段,况且还有宋国公、卫国公等等文武贤良全力辅佐,纵然局势再是恶劣,亦稳操胜算。再者说来,辽东那边固然局势尚不明朗,但数十万大军围攻平穰城,岂能围而不破?料想用不了几日,必然传回辽东大捷之消息,届时朝野上下都得安分下来,再大的野心也得掩藏。”
太子妃苏氏轻声道:“殿下莫要以这等话语来搪塞臣妾,臣妾固然只是女流之辈,无甚见识,却也知道那些人既然敢在长安城发动,必然是因为辽东出现了不可估测之状况,无暇顾及长安,他们才敢恣无忌惮。”
无论关陇门阀亦或是皇族宗室,只要有人敢于发动兵变废黜东宫,必然是确认了辽东战事一时片刻无法结束,甚至发生了某些意外之事,使得大军不能在短期内回京。否则未等他们成功起事,那边数十万东征大军已然返回,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承乾一时默然,这个道理不仅朝中大臣们懂,连太子妃都懂,可见辽东那边必然发生了惊天动地之大事。
恐怕不仅仅是父皇坠马受伤那么简单……
芳林门内修德坊,仅靠芳林门大街处乃是左翊卫驻地,与皇宫大内仅有一墙之隔。
十六卫制度源于北周,乃北周武帝宇文邕始创,设置司卫、司武官,统率府兵宿卫宫禁。又有武侯府统率府兵巡警京城各置上大夫。
隋初沿北周之制设置十二府以统率禁卫之兵。隋初十二府中仅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武侯六个府统领府兵宿卫。隋炀帝大业三年,将十二府增改为十二卫四府合称十六卫府或十六府。
左右备身府、左右监门府“四府”不统府兵,左右备身府负责侍卫皇帝,左右监门府分掌宫殿门禁。
左翊卫乃是十六卫之一,与其余十一卫合称“外军”,统辖府兵、宿卫京城,其军被称之为“骁骑”。
这是真正的“宿卫之师”……
漫天大雪之下,营房之中,左翊卫大将军豆卢怀让与丘行恭跪坐相对,一盏热茶香气氤氲。
豆卢怀让执壶斟茶,将茶杯轻轻推到丘行恭面前,恭谨道:“大帅,请饮茶。”
丘行恭古板的脸容露出一丝笑意,拈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颔首道:“怀让如今领左翊卫,宿卫京师,功高爵显,吾深慰之。”
“若无大帅栽培,焉有末将今日?无论何时,末将都心存感激,愿附骥尾!”
豆卢怀让语气恭谨。
其实说起来,豆卢家之门庭阀阅较之丘家亦是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豆卢家祖上可追溯至鲜卑慕容氏。后燕北地王慕容苌投降北魏,授长乐郡守,被赐性“豆卢”,鲜卑语中有“归顺”之意。
豆卢怀让的父亲豆卢宽乃是隋文帝的外甥,身份尊贵,只可惜不受重用,仅为梁泉县令。高祖李渊于太原起兵,豆卢宽跟从萧瑀归顺大唐,被授予光禄大夫。大唐平定关中之时,豆卢宽有从龙之功,及至贞观初年,迁任礼部尚书、左翊卫大将军,封芮国公。
然而豆卢家看似功高爵显,实则从未能够进入中枢、掌握实权,即便是豆卢宽左翊卫大将军这个看似军权在手的职位,当时亦难以掌控全军,要受到丘行恭分权、节制。
毕竟,自投降李唐之日起便一直在李二陛下麾下作战的丘行恭,那才是李二陛下真真正正的心腹亲信。等到豆卢宽年纪一大,李二陛下便直接任命丘行恭为左翊卫大将军。
只不过丘行恭生性严酷、行事恣意,屡遭弹劾,官职更换无数,每每甫一上任便即罢免。只不过李二陛下念其功勋,往往罢官未久,便立即又将其复起。
而丘行恭担任左翊卫大将军之时,豆卢怀让便身在军中任偏将,正是丘行恭将其简拔栽培,才在之后使其坐稳左翊卫大将军之职位,手掌一卫之兵权,宿卫京师,成为帝王心腹。
故而,豆卢怀让始终对丘行恭尊敬有加,始终以“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