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羡于屈突诠对视一眼,尽皆默然。
很显然,一直被诟病“无气节”而仕途坎坷、郁郁不得志的李靖,这回算是下定决心做一回忠臣良将。
只不过这固然会得到天下称颂、青史流芳,却极有可能以性命为代价。
是否值得,见仁见智……
不过李君羡与屈突诠肃然起敬,前者郑重颔首:“卫公放心,末将誓死护卫殿下周全,维护帝国正朔!”
李靖笑着摆摆手,道:“在普通人看来,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然则对于吾等军人来说,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却不过等闲事耳。老夫年过古稀,一生褒贬荣辱浮浮沉沉,早已堪破世情,将生死置之度外。勿要做这等扭捏之态,速速下去安排吧。无论如何,也得在这太极宫里坚守数日,狠狠打击一番叛军的嚣张气焰,让其知晓背叛储君、逆天而行,将要付出极大之代价!”
“喏!”
都是刀头舔血的军人,平素见惯生死,见到李靖这般豁达,两人有些羞愧,应命之后,自去安排各自事宜。
李靖负手而立,望着漫天风雪的太极宫,心中波澜不惊。
……
大部叛军自清明渠入城,而后集结于延寿坊一带,接受命令之后攻击皇城,故而西南处的含光门乃是叛军攻击之重点。自关陇起兵那日起,无数叛军轮番狂攻含光门,给予此地守军极大之压力与杀伤。
落雪纷纷之下,含光门上上下下激战正酣,时不时有震天雷自城头投掷向城下叛军密集之处,轰然之声不绝于耳,一片硝烟弥漫,东宫六率与叛军尽皆死伤无数,城下尸横枕籍,战况极其惨烈。
程处弼一身甲胄染满血渍,而后又被寒风冻住,使得一身多日激战已然残破不堪的山文甲呈现出一种深褐色,煞气腾腾。
城头,程处弼一刀将一命攀爬上城头的叛军劈翻,再一脚将其踹下城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喘了口气,环视左右,身边兵卒几乎各个负伤,但东宫六率在叛军围攻之下得不到补充,使得兵卒即便负伤,只要尚未危及性命,便只能经由随军郎中简单包扎救治之后,继续投入战斗。
早已精疲力竭,若非心中一股维护帝国正朔的信念支撑着,怕是早已崩溃。
然而再是坚韧的神经也需要强健的体魄去支撑,眼下这些兵卒几近油尽灯枯,或许就在叛军下一波进攻的时候便坚持不住,要么溃败如潮,要么全军尽墨……
已然是强弩之末。
这时,一名兵卒自城下飞奔而上,来到程处弼面前,施礼之后低声道:“大帅有令,若坚持不住,毋须死战,可顺势撤下城头,至承天门下集结,而后退守太极宫。”
程处弼愣了一下,缓缓颔首,涩声道:“末将领命!”
待到那传令兵卒离去,程处弼转过身,看着城下搭设云梯不断向着城头攀爬的叛军,紧了紧手中横刀。身旁诸多兵卒都听到传令兵的话语,然则各个神色木然,甚至有些迷惘……
固然毋须战死此地,可率军撤离城头,但他们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
连续两月恶战,麾下手足袍泽几乎战死大半,城门之后鸿胪寺衙门的院内摆满了阵亡袍泽的遗骸。大家舍生忘死戍卫含光门,多少人热血喷洒城头,尸骨跌落城下,然而到了这一刻却终究不可固守,这些袍泽的死到底有没有意义?
“将军,叛军又反动了攻击了!”
一命校尉小跑到近前,面色紧张禀告。
程处弼这才缓过神,拎着横刀几步来到城头,手扶箭垛向城下望去,只见潮水一般的叛军正自远处各个里坊汇聚,蜂拥而来。
两日来,城头战斗几乎未曾停歇,叛军一波一波轮番攻城,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冲锋。
好似发了疯了一般……
东宫六率以及东宫属官都被叛军这等疯狂阵势吓得不轻,也都知道叛军这般不计伤亡的猛攻一定预示着发生了什么事,但东宫如今对外或取消消息的通道只有玄武门,而玄武门内外重兵驻守,即便是一只苍蝇飞过亦要经过严密盘查,唯恐被叛军的探子渗入,故而消息传递甚为不便,根本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使得关陇叛军这般歇斯底里……
看着叛军再一次搭设云梯开始进攻,程处弼深吸口气,转身环视众人,道:“方才大帅将令,诸位想必已经听到了?”
众人颔首,却无人言语。
程处弼握紧手中横刀,咬着牙道:“吾知诸位早已抱定必死之心,纵然战死此地,亦不愿狼狈撤走导致城门失陷,致使那么多的袍泽白死!但此乃将令,更是太子殿下制定的战略,不得不遵!”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字道:“留待有用之身,配合太子殿下与大帅制定的战略,与敌死战到底!”
一阵沉默,而后面前兵卒方才齐声大吼:“喏!”
唐军最重军纪,闻鼓而进,鸣金而退,但凡将令下达绝不容许违令抗命,故而这些兵卒心有不甘,却也不敢抗命。
程处弼目光自面前这些出生入死的袍泽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不过纵然撤离,亦不能这般便宜了叛军!听吾命令,将军中所余之火药、震天雷尽皆埋设于城门之下,老子送给叛军一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