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兵变到了这个时候,关陇门阀可谓先机尽失,若无奇兵制胜,只能吞咽下失败的苦果。
所以长孙无忌只能赌。
他赌将“沃野镇私兵”悄悄撤入长安不会被房俊察觉,赌就算房俊察觉也不敢放弃玄武门的防御调动主力攻打金光门……
既然已经破釜沉舟、决死一战,何不干脆更彻底一点?
更何况这般冒险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古往今来每一次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争,哪一次不是承担了巨大的风险,各方因素巧合之下好运爆棚这才取得胜利?
运气,比任何因素都重要。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就敢肯定这一会天意、运气不会站在关陇这一边?
宇文士及、独孤览、令狐德棻三人互视一眼,皆默不作声。到了这等地步,大家心中固然深有悔意,可各家势力受创严重,若长孙无忌一意孤行,谁又能阻挡?
况且有张士贵这么一个钉子钉在玄武门,致使右屯卫既不能入宫支援东宫六率,也不能接应太子撤离关中,只需正面击溃东宫六率的防御,几乎就意味着这场兵变取得阶段性的胜利。
到那个时候,关陇各家的私军几乎损失殆尽,实力骤降,再去跟李绩谈判一番,甘愿拥护李绩所扶立之储君,且让出当下朝堂之部分利益,并且允诺协助李绩对抗山东、江南两地门阀,极有可能会消弭这场兵变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最起码让关陇门阀依旧立于中枢……
……
当夜,金光门外关陇军队答应之内,残余的“沃野镇私兵”不声不响的开始集结。宇文陇兵败被俘、生死不知,如今统御这支部队的是其子宇文通,虽然威望不及其父,但自幼随同其父治军,在军中素有班底,倒也能够胜任。
接收到宇文士及的命令,宇文通当即集结军队,顶盔掼甲在军前训话:“吾等沃野镇私兵纵横关陇几近百年,乃是关陇各家当中一等一的存在,永耀无数!此次连番兵败,致使颜面扫地、威名不再,实乃不可忍受之耻辱!现在,吾将率领汝等入城参与太极宫之战事,惟愿汝等知耻而后勇,奋勇争先,将之前所受之屈辱用战功来洗刷干净!”
五千余私兵沉默着不说话,但各个红着眼睛,情绪被调动起来,士气高昂,誓要杀入太极宫,一雪前耻。
宇文通大手一挥:“出发!”
当即率领五千余人撤离大营,向东走了一段折而向南,饶了一圈之后由延平门入城,穿过崇化、怀远、延康、崇贤等坊,抵达皇城之外延寿坊与布政坊交接之处。
此刻的皇城已经变成一座偌大的军营,数万关陇军队驻扎其中,轮番对太极宫展开猛烈攻势。
宇文通正欲率军继续向前抵达承天门,忽然收到长孙无忌将令,名其赶赴重明门外,就地整顿。
虽然不解其意,但长孙无忌乃是关陇领袖,将令如山,不敢不听,遂率军沿着皇城一路向东,再从崇仁坊、永兴坊西侧向北而行,抵达延喜门外,与门内的天街仅一墙之隔,停驻整顿。
延喜门内便是纵贯东西的天街,无数关陇军队悍不畏死的向着太极宫发动潮水一般的攻势,火烛照耀亮如白昼,厮杀震天地动山摇,此等激烈之战况使得“沃野镇私兵”兴奋难抑,自兵变以来这一支仅次于长孙家私兵的部队一直在城外驻扎,负责外围战事,从未真正担任主攻,且一直对上右屯卫,被打得灰头土脸、一败再败,连主帅都陷于战场之上,始终未能发挥自己真正的战力。
此刻得知即将担任主攻,负责突破重明门杀入东宫,而后迂回至侧面攻击太极宫,从将校至兵卒各个摩拳擦掌憋着一口气,咬着牙发誓一定要杀出“沃野镇私兵的威风”。
承天门一线的战事轰轰烈烈打了一夜未曾停歇,“沃野镇私兵”驻扎于延喜门外修整了一夜,却始终未能得到下令进入延喜门参加作战的命令。
将至天明,雨丝绵密落下,宇文通叹了口气,以为今夜的战事将要告一段落,正欲让麾下兵卒收拾一番准备返回营地,忽然一骑自永兴坊方向疾驰而来,马蹄急促如鼓,转瞬来到近前,不等战马停稳边飞身自马背跃下,疾跑两步来到宇文通面上,自怀中掏出将令双手递上,大声道:“赵国公有令,命汝部即刻攻击重明门,争取日出之前攻破此门,杀入东宫!”
所有兵卒精神一振,齐齐站起,翘首望来。
宇文通接过将令,展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而后收入怀中,对传令兵道:“请回复赵国公,吾与麾下誓死攻陷重明门,不破此门,誓不罢休!”
传令兵拱手抱拳,而后飞身上马,打马返回延寿坊复命。
宇文通环视左右,“呛啷”一声抽出腰间横刀,高高举起,任凭绵密雨丝淋在雪亮的刀身汇成水线沿着刀身流下:“诸位,宇文家之荣耀,沃野镇之存亡,皆在此一战!恳请诸位与吾一道,不破东宫,誓不回还!”
“不破东宫,誓不回还!”
五千兵卒振臂狂呼,声嘶力竭,士气瞬间攀升至巅峰!
宇文通横刀一挥,大吼一声:“杀!”
“杀!杀!杀!”
五千誓要雪耻的沃野镇私兵紧随在他身后,穿越延喜门沿着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