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风势鼓荡,战船快逾奔马,投石机发射的石块雨点一般从天而降,虽然多数落入河水之中溅起水花,仍有少数落在战船上,甲板、船舷不时被砸得木屑横飞,也有人被石块击中负伤。
但所有兵卒都稳稳站在甲板上各司其职,没有一人惊惶闪躲,红着眼等着战船突入两岸守军夹持的河段,迅速点燃火炮引线。
未等火炮发射,天空中一片阴云倾泻而下,却是守军的弓箭,早有准备的水师兵卒举起大盾护住全身,任凭弓箭如雨点一般落下,钉在大盾上发出密集的“夺夺夺”响声。
战船风帆鼓胀,全速前进,船舷下自两侧伸出的木桨整齐划一的伸入水中划水,而后自水中露出,带起一片洁白的水花,再度入水,周而复始,使得战船的速度愈发加快。
距离越来越近,投石机已经失去功效。
轰轰轰!
船舷两侧的火炮齐齐轰鸣,自炮管喷出火光硝烟,巨大的后坐力使得船体巨震,龙骨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头头喷着烟火的巨兽一般,威勐无俦。
一发发炮弹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落在两岸阵列严整的守军阵地之中,固然兵卒仓惶躲避没有被砸中身体,但炮弹落地,引线燃尽,内里装置的火药爆破之时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将铸铁外壳沿着预制纹路炸开,然后将无数碎片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噗噗噗!
密集阵列的守军碰上如此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犹如秋天被镰刀扫过的麦子一般一片一片倒伏下去,鲜血喷溅、残肢横飞,凄厉的呼号之声穿云裂石,响彻运河两岸。
手摁腰刀渊渟岳峙的郑仁泰面色骤然一变,他自然知晓火炮杀伤力惊人,之前关陇叛军攻打玄武门的时候便曾遭遇火炮轰炸,那一杖传得神乎其神,所以郑仁泰认为其中难免有夸大的成分。
然而现在亲眼所见,才发现火炮之威比之传说只能更强,再是精锐强悍的军队,以血肉之躯也不可能阻挡此等神器……
“传令,散开阵列,躲避火炮,以火箭、弩车破敌!”
“喏!”
这万余兵卒乃是郑仁泰的嫡系精锐,自是训练有素、军心稳固,虽然被火炮一顿狂轰滥炸有些懵,但迅即恢复过来,赶紧按照军令散去阵型,同时点燃火箭,攻击河面上的舰船。
从路上攻击水面敌人,其实能拿得出的手段不多,其中火箭是最卓有成效的一种,只不过由于箭杆上绑缚发射火药,风阻太大、重量超标,所以射程远不如强弓劲弩,能够应用的场景着实有限。
但眼下守军猬集于运河两岸,将河道夹持其中,水师舰船等于从守军的阵列当中直直穿过,这给予火箭最好的发挥空间。
一时间两岸不可计数的火箭腾空而起,好似凭空升起一片乌云,带着浓烟落入河面上急行的船队。
大部分火箭的目标都是船帆,只要将船帆烧毁,如此巨大的战船单凭划桨很难提升速度,到时候就只能被两岸守军围攻。
然而郑仁泰很失望,眼看着一支支火箭射中船帆,穿透帆布,落在另一边河水里,船帆上无数空洞破烂不堪,却并未被点燃,显然这种船帆经过特殊防火处理,反倒是落在甲板上的火箭有了一些效果,箭簇钉在甲板、船舷、舵楼,引火物资慢慢将木料引燃,虽然并未燃起熊熊大火,但一时间各船都冒起浓烟,烟势滚滚,随着河风鼓荡,很快弥漫在整个河面上。
船上的水师兵卒这会不敢怠慢,到处都是火药、炮弹等易燃物资,万一被引爆极有可能引发殉爆,到时候整艘船就得被炸成碎片,所有人都得掉进河里喂王八。
赶紧手忙脚乱的一边灭火,一边以浸水的棉布将火药、炮弹等物遮挡起来。
但炮击不停。
一枚枚炮弹被火炮送到岸上,在人群中炸开,四散激射的碎片撕碎一切阻挡的物体,距离炸点最近的地方人马俱碎,再远一些也难逃被洞穿躯体的命运。
战斗刚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战场血腥至极。
郑仁泰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固然火炮的威力大大超出他的预估,给麾下部队带来极大杀伤,但他依旧稳如泰山,只一双眼睛目光锐利的死死盯着河面上的拦江索。
十余道拦江索横在水面,只需将敌船困住,使其不能前进,丧失机动性的战船就只能沦为守军的活靶子,投石车投掷的巨石将会准头大增,直至将这些规模庞大的战船砸得稀碎。
运河上硝烟弥漫、烟雾笼罩,数十艘战船组成的船队好似巨龙一般在黑暗之中穿行,船身上的火炮不断炸响,炮口的火焰在烟雾之中乍隐乍现,运河两岸血肉横飞、残肢遍地。
战况极其惨烈。
终于,在无数守军瞩目之下,为首的战船狠狠的一头撞在拦江索上,粗壮的锁链一瞬间绷直,巨大的船首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摁住,向水面上勐地一沉。
郑仁泰紧紧握住拳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拦江索。
然而就在他目光注视之下,粗壮的铁索被战船携带的巨大惯力撞击,一点一点弯曲、拉长,然后……
“崩”的一声闷响,铁索从中断裂,战船一瞬间好似出柙的勐虎得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