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武德殿近在迟尺,胜利似乎唾手可得,从东宫与武德殿之间的侧门骤然杀出的一支伏兵如狼似虎一般冲入叛军侧翼,连续苦战伤亡惨重的叛军原本见到胜利就在眼前士气大振,正欲冲入武德殿建功立业,陡然遭受突袭顿时军心慌乱,退守至武德殿后门的李君羡则趁机组织反攻,一时间叛军阵脚大乱。
自东宫杀出的伏兵人数大抵有三千左右,头插花色斑斓的羽毛,身穿窄袖短摆的葛麻衣裳,其中偶有穿革甲者,奇装异服喊杀的口音也非常奇怪,突袭之时阵型并不严谨,但其兵卒个个骁勇剽悍,将叛军杀得落花流水。
李道宗既然早已猜到陛下必有准备,所以面对这忽如其来突袭并未慌张,沉着下令:“传令下去,以伍为基础就地组织防御,相互之间逐渐靠拢,集中兵力稳住阵脚,司机反攻。”
“喏!”
校尉前往传令。
宇文士及看着沉着冷静有条不紊的李道宗,心中敬佩,李孝恭固然是“宗室第一名帅”,但更多还是因为其辈分高、年岁大,当年深得高祖皇帝信赖所以委以重任,其后李二陛下也对其推崇备至,这才早就了李孝恭的功勋与声望,如果李道宗年长几岁,更早进入军伍,其成就未必会比李孝恭差多少。
而关陇门阀以军伍起家,结果到了隋末一番争斗导致人才凋零,最为缺乏的便是这种运筹帷幄、临危不乱的帅才。
否则又何至于走到今日?
“这些伏兵奇装异服,口音怪异,不知是何人麾下?”宇文士及看着骁勇异常的伏兵,有些担忧,这些伏兵虽然人数不多,且战阵之法有些疏浅粗陋,但个人极为勇武,加上骤然突袭,将李道宗麾下军队冲得大乱。
但搜寻脑海之中的记忆,却从不曾见过、听过这样一支部队……
李道宗看着麾下部队遵从他的军令逐渐以伍为单位聚拢在一处,慢慢稳住阵脚,伏兵跳跃搏斗之间头顶的花翎颤动摇晃分外醒目,澹然道:“是新罗王室豢养的‘花郎军’,皆乃新罗王侯公卿之后,乃是新罗王的禁卫军,当年曾被房俊杀掉一些,余者也在新罗女王归附之后消失无踪,吾还以为早就烟消云散,却不料居然出现在此处。”
宇文士及恍然:“应该是房俊暗中将其组织起来,预先埋伏在东宫吧?”
东宫与太极宫之间仅有一墙之隔,唯一一道连接两宫的门户便在武德殿东侧,所以武德殿乃宫中防御最为严密的宫殿之一,毕竟皇帝要防备着太子由此杀入宫内,行弑君谋逆之举……
而陛下事先将三千“花郎”藏匿于此,外界居然毫无消息,可见陛下早已做足了准备。
李道宗哼了一声:“除了那厮自作聪明,还能有谁呢?新罗女王已是他的禁脔,既然新罗复国无望,这些新罗国留下的余孽自然被他收归手中,只不过这些‘花郎’勇则勇矣,却队战阵厮杀并不熟稔,难成大器。”
话虽如此,这三千“花郎”毕竟是生力军,又埋伏一侧骤然发动直插叛军后阵导致叛军阵脚大乱,虽然在李道宗指挥之下逐渐稳住阵脚,却也承受了极大的损失。
武德殿北侧诸多殿宇、楼阁、花园成为双方反复争夺的战场,伏尸处处血流成河,战况极其惨烈。
负责率领“花郎”的金法敏身先士卒,在叛军阵中往来冲杀,俊秀的面容沾了几滴血渍,很是骁勇,冷不防被一支不知何处射来的冷箭贯穿肩胛,疼得他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附近十余名叛军见状齐齐扑上来。
金法敏刀交左手,咬着牙奋力格挡,忽然身后一股大力袭来,整个身形倒着退出好几步,数柄钢刀的刀尖就在他面前噼下去,浑身冷汗唰的一下冒出来,他不怕死,今日也早已心存死志,但绝对不能白白死在这里。
复兴新罗的重任担在肩上如泰山一般沉重,无论如何,都要走到那一步……
他喘了口气,回头一看,竟是李君羡从后边赶来拽着他的束缚甲胃的腰带将他拉了回来,否则此刻他已经被叛军乱刃分尸。
“多谢将军援手!”
“不必谢,你能为陛下舍生忘死奋勇杀贼,吾救你自是应当。”
李君羡抬手想要拍拍金法敏的肩膀,见其肩胛处嵌着一支狼牙箭箭羽每晃悠一下对方的脸色便白上几分,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担忧道:“此间有我,你速去处置伤口。”
金法敏忍着剧痛:“如此就拜托了!”
李君羡提刀而立:“去吧。”
金法敏这才在几名部曲的搀扶之下退出战阵,在武德殿北边一处殿宇旁就地歇息,一个部曲取出金疮药,将他甲胃解开,先剪断箭杆,再用火折子将刀子炙烤一番,将箭创处切开,取出嵌在骨头间的箭簇,处置停当,用金疮药外敷,仔细包扎。
处置完毕,金法敏抬眼看了看其中一个部曲,那部曲会意,左右张望一番,猫着腰沿着墙根向前走了几十步,到了一处小门前站住,正好一个内侍从墙头探出头来,两人四目相对,没有说话,那内侍便退了回去。
内侍从门内一路急行,来到武德殿西侧御书房附近,这里已经抵近武德殿的正殿,周围禁卫严密、刀枪如林,防御滴水不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