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弘勇沉吟不语。
听上去这件事很是简单,阴氏乃是皇亲国戚,阴德妃诞下齐王李佑最是受到太宗皇帝宠爱,如今李承乾登基对李佑之前所犯知错既往不咎,对待阴德妃亦是恭敬如常,阴氏在姑臧的地位很是稳固,即便是程咬金也得给阴氏几分面子。
令一支商队顺利度过关卡而不受驻军之搜查、盘剥,这并不难。
然而安永达如此乔装打扮前来府上,且这般郑重其事,就说明这件事肯定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想了想,阴弘勇没有直接答复,而是问道:“是这批货有什么问题,还是整个商队有问题?”
能够被阴氏留在祖居之地看顾家业,阴弘勇自然不会是愚笨之辈,即便不如其兄阴弘智处事圆滑、足智多谋,却也心思敏捷。
安氏当下之状况及其危险,被局限于番和一地面对程咬金虎视眈眈,覆亡或只在顷刻之间。安氏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一定会想办法自救,值此紧要关头作为安氏的二号人物却押送货物去往长安,其目的几乎昭然若揭……
安永达也不隐瞒,况且想瞒也瞒不住,将安氏商议之结果坦然告知:“安氏存亡之际,还请兄长伸出援手。”
阴弘勇权衡取舍,片刻之后喟然一叹:“非是愚兄不念往昔交情袖手旁观,实在是家兄亦在晋王起兵之事中犯错而惨遭毒手,陛下纵然顾念手足之情不忍苛责齐王殿下,但是整个阴氏却因此遭受申饬。程咬金乃贞观勋臣、性格暴躁,初入姑臧之时便趾高气扬,对吾等姑臧世家不屑一顾,严格控制商道,这个时候我若是掩护你家商队度过关卡搞不好会出现反面效果。”
安永达心中一凉,他焉能听不出阴弘勇言语之中推脱之意?
只不过此刻安氏已经穷途末路,只能佯做不知、厚颜相求。
“你我两家久居姑臧,数代人并肩携手、无分彼我,这份情谊应当世世代代传承下去才对,当年阴氏获罪于高祖皇帝,若非家父向高祖苦苦相求并且以身家性命作保,焉有阴氏之今日?小弟说这些非是挟恩图报,而是希望此番获得兄长之援手,两家世代友好。”
阴弘勇沉吟不语。
两家之情谊固然是有的,阴氏当年也的确承受安兴贵之恩惠,可这一切与家族前程相比不值一提。
假若安氏从此阖族尽灭,所谓的情谊又有何用?甚至此刻出手相助有可能牵累己身。
不过阴弘勇觉得安氏未必穷途末路,虽然尚不知安永达相求自己掩护过关之货物为何,但想来也不过是钱帛之物而已,由此去往长安恳求安氏故旧出手相助。
安氏之罪,并未达到“灭族”之程度,只需安元寿一身担之,想必以陛下素来示人以宽的表现不会斩尽杀绝……
若如此,这个时候雪中送炭将会得到安氏最大的感激。
即便安元寿以死谢罪,安氏庞然大物依旧在河西之地举足轻重……
“也罢,正如贤弟所言咱们两家世家交好,当下安氏危险重重迫在眉睫,愚兄岂能袖手旁观、视若无睹呢?拼上承担风险,也定要助贤弟一臂之力。”
“兄长义薄云天,小弟感激不尽!”
安永达大喜。
阴弘勇摆手道:“感谢之言不必多说,只不过愚兄也有言在先,虽然尽力而为却不敢保证一定能顺利通关,现在于姑臧城说了算的是程咬金,万一那混世魔王犯浑,我也束手无策。”
安永达道:“兄长放心,我已经另外准备了两份厚礼,一份答谢兄长援手之义,一份由兄长送给程咬金买他一个面子。德妃娘娘如今已经是太妃,齐王殿下更是深受陛下宠爱,想来程咬金再浑也不至于不给阴氏这个面子。”
“行吧,愚兄尽力而为。”
阴弘勇推脱不过,答应下来:“不知商队几时抵达?”
“明日清晨便到姑臧城外关卡。”
“那你将礼物备好,我这就前去求见程咬金。”
“有劳兄长!”
……
安永达马上让人出城,将事先备好的礼物送入城中交到阴弘勇手上,阴弘勇让安永达在府上等候,自己带着礼物直奔程咬金所驻之处谦光殿。
凉州为河西都会,姑臧更是凉州治所,所谓“汉魏名郡、四凉京华”,襟带西蕃、葱右诸国,商旅往来,无有停绝,坊市之间有言“姑臧七里十万家”,既是说姑臧城内另有七座小城,分属不同时期建造,其功能如今与长安之坊市相近,遇有战事,这些小城分别关闭城门便形成一个个独立的军事堡垒,用以抵御外敌入侵。
谦光殿乃是前凉君主张骏所建,据说当年“画以五色,饰以金玉,穷尽极巧”;四面各有一座陪殿,东曰宜阳青殿,为春宫;南曰朱阳赤殿,为夏宫;西曰政刑白殿,为秋宫;北曰玄武黑殿,为冬宫。
整个建筑“拟于王者”的京都标准营建,富丽堂皇,名扬海内。
只不过年代久远、屡历战火、损毁严重,虽历代都有修缮,却也难挡颓败之势。
阴弘勇抵达谦光殿求见程咬金,待到兵卒通禀之后引领着前往会见,才发现程咬金并未居住于谦光殿内,而是在城内一处普通的建筑群落……
姑臧城固然雄伟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