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的物品被归置得整整齐齐,可见箱子的主人是个条理分明的姑娘。乔略过衣服牙刷这类生活用品,搜寻关于身份的蛛丝马迹。
护照和ID卡自然是没有的,但很快,她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张证书和一本日记。
“兹证明约翰娜·海希娜·邦格,已通过国家考试,有资格在中学教授以下科目:英语语言和文学。”
颁发单位写着北荷兰国家考试委员会,日期是1883年9月。
乔将证书放在一旁,翻开了那本日记。
扉页上提着两句诗:
I slept and dreamt that life was beauty(睡时梦觉生活是美事)
I woke and found that life was duty.(醒来发现生活是责任)
令乔惊讶的是,整本日记完全用英语写成,详细记述了约翰娜在伦敦的生活和见闻。
她阅读了成堆的英语文学书籍,游览名胜古迹,听歌剧,逛博物馆,与新结识的朋友们弹琴、跳舞、下棋——
这姑娘在伦敦不到三个月的经历,简直比自己在伦敦的四年还要精彩。乔不由得感叹。
离开伦敦后,约翰娜回到阿姆斯特丹,通过了教师资格考试,努力申请工作,以及——被求婚。
求婚者的名字此前从未在日记中出现过,而这场求婚,似乎让约翰娜与家人爆发了争吵。
“我必须决定我未来的一生,是做一个已婚、富裕的女人,还是做一个孤独,但自由、独立的教师。我的选择是后者。
“而爸爸,我知道他爱我,但为什么他从来不友善地对我说话,为什么他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让我感受到他爱我!我迫切地渴望摆脱这种居高临下、令人窒息的处境……”[1]
所以,这姑娘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只是既然能把行李收拾得井井有条,怎么就不记得带钱呢!乔翻遍箱子,也没找到半个荷兰盾。
无论在哪个时代,没有钱都寸步难行啊。
乔叹了口气,拿起睡裙走向浴室。求阿基米德大神给她力量,让她也体会下“尤里卡时刻”[2]吧。
身高——大约5英尺3英寸;眼睛——深栗色;头发——颜色更深,几乎接近于黑色。
乔伸出手,凝结的水珠在她指尖下分开。浴室镜子里露出一张秀气的、带着淡淡东方色彩的脸庞。
“你现在在哪儿?”
镜中少女没有回答。
倘若她们真的互换了身体,乔心想,对方可比自己好运多了。她的双肩包里不但有500欧现金,还放着她的英国银行卡,里面有好几千镑呢。
只可惜那份航空院的博士雇佣合同,文学少女约翰娜多半用不上了。
日记里写到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约翰娜用了一句话带过:“我对科学了解得太少,无法从中获益太多。”
“……我也很遗憾。”乔对镜中少女说。
她当然会努力在错位的时空活下去,却不是以“约翰娜”的方式。她连对方日记扉页上诗句的作者都不知道,用第三语言教第二语言……开什么玩笑!
无论如何,办法总比困难多。
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回到21世纪了呢。躺在床上的时候,乔安慰自己。
或许是精神上太过疲惫,也或许是乐观的天性发挥了作用,在这个原本以为会失眠的夜晚,她意外地很快睡着了。
太阳依旧升起。
温暖的晨光洒在脸上,仿佛母亲的手轻抚面颊。睁开眼睛的时候,乔有片刻的恍惚。
狭小的房间,床头柜,煤气灯——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
如果你恰好幸运,你只幸运一次。
乔想起教她数值分析的教授挂在嘴边的话。穿越这种事,碰上一次大概就已经用光了她积攒二十一年的人品。
问题是,她压根不想要这样的“幸运”啊。
她家庭幸福学业出色,帝国理工一等荣誉毕业,拿着将近三千欧的工资来到荷兰,整个世界都在她面前展开。
凭什么在这个时候,把她扔到科技落后、女性地位低下的十九世纪!
“时间是相对的,”乔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爱因斯坦说……”
爱因斯坦说,面对远远优于人类法则的宇宙法则,力量微薄的我们必须感到谦卑。[3]
乔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叹气。
“早上好!”伴随着敲门声,提奥温和清朗的嗓音响起,“乔,你醒了吗?”
“我醒啦!”乔大声答应着,从床上跳起来,“再给我五分钟!”
身为客人还睡懒觉是件相当失礼的事——她动作飞快地开始穿衣洗漱。
用过早餐,提奥问起了乔的打算。
“你今天还要去代尔夫特吗?或者,”他含蓄地劝说道,“你也许愿意给家人发封电报?”
乔垂眸。
她不知道提奥猜测了什么,但约翰娜在阿姆斯特丹的家,她的确暂时没打算回去。
一方面,是不知如何面对约翰娜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另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