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眼乔。难道现在的本科生就能做出这种水平的研究了?
“我们通常不接受只有学士学位的申请者。”他停顿了片刻,才扬起唇角,“但您的优秀为您赢得了这个机会。”
“事实上……我也没有学士学位。”不等博斯查说出拒绝的话,乔便急切地补充道,“可我确信我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
“那么,您有教师资格证书吗?”只要她有,博斯查想,他就在理事会面前,尽力为她争取一个讲师的位置。
“只有中学的……嗯,英语科目的行不行?”
您一定是在逗我。
乔从博斯查脸上读出了这句话。
“那是……那是之前。我有信心能够教好!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现场试讲。流体力学,结构分析,或者微积分,线性代数——您尽管说!”
“不必了。您刚刚已经证明了您的能力。倘若我是一名独立科学家,我会毫不犹豫地聘用您。”
博斯查温和地望着乔。即使隔着镜片,乔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诚恳,“但规定就是规定。没有相关资质的情况下,我无法为您提供学院的职位。我很遗憾,邦格小姐。”
失望的情绪如潮水般漫过。
从小到大在学业上顺风顺水的乔,第一次被现实打击——原来她引以为傲的学术能力,并没有出众到无往不利。
“……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乔鞠躬道谢,转过身。
“请等一等——”她被叫住了。
“虽然无法给您一份工作,但我可以为您写封推荐信。”
望着乔又惊又喜的表情,博斯查推了推眼镜,眼尾的笑纹漾开,“如果您想要的话。”
“是的,毫无疑问!我当然想要!”
她可没敢指望,仅有一面之缘的教授愿意为她写推荐信。
“邦格小姐。”博斯查去办公室写推荐信的时候,留下来的年轻助手开了口,“介意我问一下您之前的教育经历吗?”
他扬了扬手中的论文概述,“您似乎更习惯使用英语。”
“我曾在伦敦求学。”这当然是事实——对约翰娜和对她,都是。
“您是否考虑过正式进入大学学习?”
乔怔了怔:“学习……物理?”
“我的主要研究兴趣是低温下的物质特性。我会很高兴在莱顿大学见到您。”
“谢谢您的好意,”乔微笑着拒绝,“但我的心属于天空。”
等等……荷兰人、研究低温物理、莱顿大学——
“我能否有幸得知您的名字?”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海克·卡末林·昂内斯。”
“咳咳咳……”乔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诺奖大神!她刚刚竟然拒绝了诺奖大神!
不过,也并不后悔就是了。
“您能不能——嗯,也给我写封推荐信?”差一点,“给我签个名”就要脱口而出了。
卡末林·昂内斯发现,年轻小姐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混合着热切、激动和紧张的情绪——明明方才面试的时候,她脸上都看不到紧张。
“我很乐意。但我才刚刚获得教职,推荐信没什么分量。”卡末林·昂内斯谦逊地说。
我不是为了求职,是为了珍藏啊!乔在心中呐喊。
“希望我没有让您等太久。”过了一会儿,博斯查走进会议室,递给乔一个信封,“它或许无法取代正式文凭,但可以证明您的能力和热忱。愿它为您在其他地方打开大门,邦格小姐。”
“谢谢您,博斯查教授。我真的很感激您的帮助。”
“还有一条建议。您可以去中学和小学试试看,那里对资质的要求没这么严格。”
果然无论21世纪还是19世纪,代尔夫特的教授们都超级亲切和蔼!
乔用力点头,心中泛起暖意。
卡末林·昂内斯将乔送出教学楼。
“祝您好运,邦格小姐。求职和航空都是。”分别之际,他这样说道。
……只可惜,诺奖大神的祝福似乎不怎么管用。
“您很优秀,但我们目前没有空缺。”
从代尔夫特到海牙,从旭日当空到昳日西斜,乔得到的答复却始终是这么一句话。
申请博士都没这么艰难。
乔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疲惫和挫败涌了上来。
19世纪的鞋子远不如后世舒服,细长的尖头显然是为了美观而非实用。走了整整一个下午,她的脚掌和脚趾都疼得厉害。
乔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安徒生笔下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
小美人鱼回不去大海,她同样回不去自己的世界。
暮色渐浓,运河两岸的房子里,煤气灯一盏一盏地亮起。
却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
就连那封报平安的电报,也是发给约翰娜的哥哥。
这个时候,那些乔不允许自己去想的种种,连同不允许自己萌生的情绪,都在刹那间呼啸而至。
对父母亲人的思念,对陌生时代的恐惧,对自我的怀疑……像海浪般几乎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