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来上菜，几道定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卖相精美，色香味俱全。

高圣川看着这一桌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用公筷给关澈夹了一块豆干：“……关老师，咱们能不能别这样，好像过了今天，这辈子就老死不相往来似的。一年多没见了，聊聊天叙叙旧，你别像上次一样那么例行公事，我也要点脸，不让你为难，行不行？”

关澈点点头，问：“所以，你身体是彻底好了，对吗？”

“彻底好了，”高圣川笑着：“我说的吧，还得是运动员，论硬扛谁比得过国家队啊。”

关澈抬起眼，眸光扫过他发际线掩住的那一点模糊的疤痕，像被烫了似地缩回眼神：“……特别辛苦，是不是？”

高圣川顺口道：“没有的事，我不是说了吗，那边……”

“高圣川，”时隔一年，关澈终于又这样叫他：“今天不要骗我，行吗？”

高圣川一下子不说话了。

许久，他才说：“是有些不好过，但我真的还好。说句不要脸的话，阿澈，要不是想着你，我可能真过不来了。”

就这一句，关澈突然就看不清了。

高圣川第一次没有手忙脚乱地去给她擦眼泪，只是目光沉抑地望着她，踟蹰了片刻，轻轻把手探过桌面，覆上她的手背。

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他手上，在他心底熔出一个又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别这样，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他轻轻拍她的手背：“都过去了。”

关澈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

高圣川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小翊总是给她发消息，说哥哥精神很好，老是抱怨治疗像挠痒痒，却从不给她发照片，关澈疯了一样地查案例，找帖子，渐渐拼出了一个脑瘤病人会经历的事情。

直到她亲眼看到他面色苍白、满身冷汗地蜷缩在薄薄的床单下，运动员矫健精瘦的身体颤抖着缩成了一团布满皱褶的破抹布，她才觉得，再精确再生动的讲述，都描绘不出他痛苦的万分之一。

那种冲击在她心里卷起的惊涛骇浪，怎么也不会被他这两句故作无谓的话就平息。

高圣川垂眸看自己手上的泪水又滚落在桌面上，想，我这辈子，好像已经值了。

她不喜欢我了又能怎么样，她为我这样流过泪，这样心疼过，已经够了吧。

何必贪心呢。

“对不起，”关澈终于平复了情绪：“我有点……”

“理解。”高圣川放了纸巾在她跟前：“在我面前，你不用在意这些。”

“那时候……对不起啊。”他停了片刻，道：“我反省了很长时间，觉得那样逼你走，确实不太地道。”

关澈已经擦干眼泪，声音尚且带着些鼻音：“我知道，没关系。后来我也琢磨了很久，觉得你大概，也是没办法。”

这样轻飘飘的原谅，让高圣川恐慌又不甘：“我说真的，每一件事，我隐瞒我的病，隐瞒我的家世，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还要去招惹你，最后还说那种混账话，非逼你离开，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你道歉才好。”

关澈没有追问他为什么隐瞒家世，只是轻缓道：“没关系，隐瞒病情也是因为你签了保密协议，至于家世，我想你也是为了让我拿奖拿得心安理得——我承你的情，不会怪你的。”

她似乎真的不关心，于是要说的话，好像就这样说尽了。

你好吗，我还好。

对不起，没关系。

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复杂纠结，再深刻隽永，等事实风干，感情抽离，最后也就剩下这么两句疏冷的寒暄。

最体面的结果就是停在这里，接下来，再说什么都是得寸进尺。

可高圣川偏就是得寸进尺的人。

他忽然伸手扣住关澈的手腕，哑声道：“不行，你不能没关系。”

关澈困惑地抬起眼睛：“什么？”

“我欠你的，从我们认识开始，我就对你嘴坏，看不上你，还捉弄你，后来我招惹你，欺负你，给你添堵添麻烦，我还特别混蛋，骗你，骂你，逼你，这些你到底是都忘了，还是觉得我这个人已经是过去式，不重要，全部翻篇了？”

高圣川起身坐在关澈身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将她半堵在座位里：“我欠你的，所以你要怪我，要打我骂我恨我，你也欺负我折磨我，然后……原谅我。”

关澈眼底倒映着他凄惶的脸，渐渐与记忆中病房里把金牌交给她的人重合起来。

——“我请求你，忘记我，不要查我的消息，也不要为我伤心。”

——“对不起啊，我真的做不到，我们就这样吧。”

——“关老师，谢谢你。”

她忽然笑起来：“照你这样说，我又是什么好人呢，我把你的好心当驴肝肺，把你的保护当做你冲动不成熟的证据，你最难的时候，我不也一样没在你身边吗。”笑到最后，她眸光暗下来，低头望着他不管不顾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指尖：“说什么原不原谅呢，高圣川，我们扯平了。”

“不要扯平，我们不要扯平！”高圣川慌乱地去拉她的手，语无伦次：“阿澈，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