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场上乱作一团,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大刺刺离场,将马丢给等候在旁的仆从,独自往最边缘的帐篷去。
正如许正明所想,她虽然纨绔,但却极护短,哪能丢下为自己受伤的下属一走了之,必然要来查看情况。
马球赛向来危险,一旦摔落下马,轻则骨折重则身死,所以通常会在草场边缘设有专门的医疗处,请来大夫驻守在帐中,让伤者得到及时治疗。
风撩起绯色衣摆,玄靴碾压过尘土。
盛拾月刚走到一半,便听见前头有人压低声音交谈,她对旁人的八卦不感兴趣,也不想理会,抬脚就想要踹向前头石子,试图发出声响,提醒前面人闭嘴。
可脚还没有抬起,便听见一声丞相大人。
本能反应比脑子更快,盛拾月右脚一撤,直接旋身至旁边帐篷,遮挡住身形。
倒不是她想要探听对方的消息,而是一点儿也不想和对方撞见,省的等会又被装模作样的家伙念叨一顿。
盛拾月小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侧过身,稍稍伸出脑袋,便瞧见一青色衣角,就在她躲避的帐篷的另一面。
此处的位置十分偏僻,几乎到了草场边缘,很难有人会路过,所以说话的人没有将声音压得很低,而这个用来储物的帐篷又略小,所以盛拾月即便不想听,也不得不听见。
另一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却记不起是谁,只能听出她似乎格外关心宁清歌。
那人快速道:“陛下前几日又提起此事,透露几分想要赐婚的意思,但旁人询问时,她闭眼假寐,不肯透露半点。”
宁清歌嗯了声,短暂的音节分不出喜怒,倒是帐篷外的盛拾月幸灾乐祸了下。
宁清歌身份特殊,虽是当朝丞相,却出身低微,原家族因协助废太女谋反,被革去所有荣耀与官职,家族中的乾元、中庸全被诛杀,坤泽与未成年子女则被纳入掖庭为奴。
宁清歌当时不过九岁,是在母亲的舍命庇护下,才从那吃人的地方活下来,而后又侥幸被圣上看中、培养,一步步登上如今位置。
所以她无家族依仗,算作女皇一手扶持出来的近臣。
再加之,宁清歌是梁国如今唯一一位顶级坤泽。
坊间曾有谣言,说宁清歌是陛下为未来继承人培养的皇后,娶宁清歌者,得大梁。
虽是谣言,但却难以寻到反驳之处,否则陛下为何会亲自教导,将一个罪奴扶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位置?
而如今,最有力争夺皇位的六皇女、八皇女显然也是信了这谣言,明里暗里追求宁清歌许久,后者甚至放出话来,非宁清歌不娶。
且宁清歌如今已有二十五,其他大臣明里暗里提过好几回,却不见母皇松口赐婚,而宁清歌也一副丝毫不着急的模样,也不知母皇到底属意谁?
不过这些都和她这个纨绔无关,她对那个位置毫无兴趣,一心只想封王,然后离京赶往封地,过上真正肆意自由的日子。
另一人似乎思索了下,极为郑重地缓慢开口:“当晚,六殿下被唤入宫中,左右侍从都赶至殿外,独留六殿下与陛下对弈数盘,深夜才悄声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盛拾月恍然点头,原来是她六皇姐啊。
她不由同情了下宁清歌,别瞧六皇女表面一副温厚纯良的模样,但实际性子狡猾多疑,最会算计,她小时候在对方这儿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两人也就半斤八两。
这话可不是她胡说,世人总是她怕宁清歌,她自觉不然,只是不大想与这人接触,想方设法避着宁清歌。
谁让她明面上装出一副清冷谦恭的正直臣子模样,骗得圣上重用、朝臣信赖、百姓爱戴,每每撞见她们这些纨绔,还要驻足停留,拧着眉头,搬出一堆礼仪规矩规劝教导。
惹得京中一堆二世主,一瞧见宁清歌就绕路走。
而盛拾月起初也是如此,直到她撞见过宁清歌逼迫一青楼女子下跪。
那日也是凑巧,盛拾月嫌那几个狐朋狗友吵闹,便遛出倚翠楼,往楼后的偏僻小巷里去,试图让耳朵获得一丝清净,却没想撞见那一幕。
穿着倚翠楼衣衫的女子跪趴在地,边哭边央求着对方的饶恕。
站着的宁清歌不复之前模样,半个身子都掩藏在阴影中,表情阴翳,眼眸沉沉,无端让盛拾月生出几分寒意,甚至觉得宁清歌真的有可能亲自动手杀人。
而盛拾月这人,平生又最烦这种是明面上是一套,背地里是一套的伪君子,上一秒还和你笑嘻嘻的称兄道弟,下一秒就从背后捅刀,纨绔也好、混子也罢,起码要坦坦荡荡,而不是像这种心思深沉、喜怒不定的人。
所以,之后的盛拾月都避着宁清歌走,不愿与对方接触半点。
但没想到千躲万躲,居然又到了这种尴尬的境地。
思绪散去,盛拾月终于回神,才发觉不知何时,对面的对话已结束,她偏头瞧了眼,只看见一道身影快步离开,转眼就消失在远处。
那另一人呢?
刚刚从别的方向走了?
盛拾月揉了揉鼻子,便准备离开,刚迈出两步,还没来得及走出帐篷,便骤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