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盛拾月不知她的新婚夫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她斜身倚着木榻,将手里的算盘啪啪作响。

这算的,自然是那对琵琶和蛐蛐的价格。

她不喜许正明,便连带着他经手的东西都嫌弃,也不管这些东西价值如何,直接往桌上一丢,便让其他人随意出价,价最高者拿走。

汴京子弟也分阵营,一边是以盛拾月为主的纨绔子弟,另一边是类似于许正明那种决心科考为官的“清流”,两方人向来不对付,一直大小摩擦不断,但多数是“清流”子弟占上风。

眼下可好,许正明在盛拾月这儿摔了个大跟头,这些人自然乐的看笑话,纷纷争价抢蛐蛐、琵琶,想等日后提到许正明面前,阴阳怪气嘲讽几句。

于是价格越抬越高,远远超过实际价格。

盛拾月漫不经心拨弄算盘,好半天也没拨出个结果,更像是无聊时的胡闹。

旁边的孟小四实在听不得,直接道:“现下加起来是八百七十一两银子。”

“哦?”

闻言,盛拾月手一停,丝毫不怀疑对方在这方面的计算能力,只嫌弃道:“怎么才那么点?”

孟小四眼睛一亮,立马道:“殿下财大气粗,如今又嫁给当朝丞相,自然是瞧不上这点小钱,不如全赏小的,攒点功德。”

这孟小四本名孟清心,取自富贵随云散,清心寄晚霞的清心,本是盼望她不为俗物困扰,可没想她偏反过来,是个掉进钱眼里头的财奴,时常将一把两个巴掌大的黄金算盘挂在腰上,将衣袍坠得不停往下落。

不过这算盘眼下已被盛拾月夺去,只余下一条被扯得宽松的腰带。

听到她的话,盛拾月唇角一勾,却没有丝毫笑意,道:“是谁嫁给丞相大人了?”

孟清心也不怕她,乐道:“也不知道是谁当着众人的面,将丞相大人硬扯向三楼,如今婚礼都结束了,你倒是不乐意了?”

“我还以为你马上就要和徐家那位一样,成个动不动就要被罚跪的妻管严!”

“我那是……”盛拾月脱口而出,又骤然止住。

孟清心接得更快:“你不会说你只是一时酒醉,这场婚礼当不成真吧?”

她话音一转,说:“如今整个汴京都在传这事。”

她视线往下落,示意盛拾月往楼下看,用夸张语气地继续:“现下刚好讲到废物色胚纨绔欲在大婚之夜轻薄丞相大人,被大人拼死抵抗,纨绔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一脑袋撞到墙上。”

她话音刚落,底下人就好像配合一般,一群人纷纷拍手叫好,又遗憾老天爷不长眼,居然没有撞死这个废物纨绔。

盛拾月扯了扯嘴角,孟清心回之以微笑,并道:“从昨日说到现在,只要讲到你撞墙的那一段就有人鼓掌。”

盛拾月面色微沉,眉眼间刚浮现几分恼意,可片刻之后又被压下,将手中算盘用力那么一拨。

——啪!

滚动珠子直接撞破了一小块。

正好这时,对面竞价的家伙终于得出了个结果,拿着大把银票就往盛拾月这儿递。

可盛拾月接过之后,却一秒不停留,转身往楼下用力一抛。

宽袖被扬起,露出一截纤细手腕,继而满天的银票如雨落下。

楼下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一道娇纵至极的声音响起:“那谁来给我讲讲,这盛拾月——到底是怎么个纨绔法。”

她一字一句道:“讲得好的,有赏。”

底下掀起一片喧嚣,众人争先恐后地开口,甚至挤上桌椅,仰头垫脚,生怕上头人听不见一般,将街头巷尾的传闻大喊出声。

宁清歌来时,正讲到最精彩处。

一人说盛拾月十二岁时就踏入烟柳之地。

一人说盛拾月挥霍无度,十六岁上赌桌,三天输掉千两白银。

还有人说她十九岁将倚翠楼欢颜捧上花魁位置。

激奋的声音掺着难以察觉的妒忌。

整个汴京无人不骂盛拾月,说她仗势欺人、肆意妄为、目无礼法尊卑,可谁又不羡慕她、不想成为她,皇室血脉、武安君庇佑、家财万贯可挥霍。

宁清歌挥手赶走旁边小厮,一步步踏着楼梯往上。

二、三楼比底下还要喧闹,像是一下子引燃了鞭炮,于是从下往上炸起,一群二世祖饮酒嬉闹,就连旁边弹奏的乐曲都换了调,恍惚间还以为这是什么人间极乐之所。

而宁清歌要找的人却被这样的热闹给孤立,她依旧坐在原处,脑袋压着手,双手叠起、搭在木栏上,以一种十分孩子气的姿势,往下看。

好像底下人说的不是她或真或假的荒唐事,而是咿呀唱响的京戏。

宁清歌不知怎的就这样停住,静静往那边看。

盛拾月今儿穿了身青色袍子,麒麟黄金项圈压着衣襟,故意戴了个素色抹额遮住白布条,可却难掩因虚弱而过分苍白的肤色,像是只打架输了的狮子猫,恹恹地往下看。

宁清歌无端又想起从前,好像也曾经出现过那么一回,她站着阴影里,望着趴在木栏上、往外看的小殿下。

分明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却清晰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她甚至还记得盛拾月被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