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这片樱花林已有百年,据说是大梁的那位开国皇帝,为讨皇后欢喜,特地让人从远方运来,小心养了好些年,才换得如今的茂密。
只是先帝不喜樱花,旁人为附和她,也鲜少往这边来,以至于往年只有侍人偷闲赏樱。
盛拾月仰头望去,便是一片粉色的海洋,随着春风吹过,掀起层层波涛,落入浅蓝色的眼眸中。
既然已经答应了叶危止,盛拾月不再想起旁的,肩膀微松,终于有了几分懒散的感觉。
旁边人收回落在旁边的视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又很快就收回,只对着盛拾月道:“若不是问了侍人,我还不知宫中竟有这样的地方。”
盛拾月倒不觉得疑惑,只说:“此处偏远,我也只有小时候来过几回、”
话到此处,盛拾月突然一顿,倒想起些细碎的回忆。
好像有一年,她曾在这儿遇见过宁清歌,不过幼年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她甚至想不起自个为什么跑到此处,只记得有一个人给了她块糕点,说皇贵妃寻不到她,派人四处找寻,让她快些回去。
舌尖抵住上颌,触碰到节节起伏。
如今回想起来,才知那人是宁清歌。
她眼神一暗,又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暗笑道:果真,宁清歌从小就知道该如何拿捏她。
若是其他人找来,她必然贪玩不肯离去,最后要逼得阿娘都来寻她,揪着她的耳朵,才能拽回寝宫。
可宁清歌只寻三言两语,还有一个小小糕点,就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往回跑。
想到此处,盛拾月又忍不住想起今日早朝时,宁清歌上奏所提议之事,其实她已安排妥当,甚至连细微之处都有考虑,可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明明可以直接答应,却要故意压一压。
她也不知憋了什么气,反正就是看见宁清歌就气得慌。
按理来说,盛拾月甚至得感激一下宁清歌,若非她尽心尽力辅佐,减轻了盛拾月的大半负担,不然盛拾月恐怕连觉都不得睡,脑袋沾一下枕头就得起身,继续处理公务。
盛拾月突然“哼”了声,莫名其妙就冒出一句:“宁清歌还是最适合做丞相。”
旁边的叶危止不觉奇怪,甚至有一种习以为然的嫌弃,在这两人分开半年中,盛拾月可没少这样,和个会定时响的西洋钟一样。
吃个饭会突然停住,喃喃道:“这东西太甜了,宁清歌一定不喜欢。”
瞧个衣服也闲不住,自顾自道:“这颜色不大适合宁清歌。”
就连批个奏折,也得念叨一下,说这人的字没有宁清歌的字写得好。
简直处处都是宁清歌。
叶危止起初还会气恼,盛拾月提一次她骂一次,后头又屈服,劝盛拾月放不下就去寻宁清歌,到如今都已经麻木,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斜眼瞥了一眼。
盛拾月没有半点心虚,被人说多了,怎么也改不了,索性双手一摊,无所谓了,反正宁
清歌又不知道,旁人也不敢告诉她。
叶危止看了眼旁边,又突然哎哟一声,冒出两句:“累了,懒得往前面走了。”
话毕,竟一屁股坐到凸起的树根上,很是无赖道:“我们在这儿歇一会。”
盛拾月无奈,又拿她没办法,只得跟着坐下,不过她骨子里娇气难改,就算在扬州水患时,她也得找块垫子坐在地上,更别说此刻。
她瞧了半天,最后才慢吞吞找了个干净位置,很是矜持地坐下。
叶危止瞧着好笑,就乐呵呵地看着,一点没帮忙。
惹得盛拾月刚坐下,就冒出一句:“你还是朕的小姨呢,怎么一点也没有宁清歌的贴心。”
得,又来了。
叶危止揉了揉眉头,不由又往另一边看了一眼,语气幽怨道:“宁清歌宁清歌,你天天就是宁清歌,若是真喜欢,你现在就去写道圣旨,自己给自己赐婚。”
话到这里,盛拾月又不出声了,像往日那般沉默,直接变成锯嘴葫芦。
叶危止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气道:“你们就是个和离,又不是中间隔着血海深仇,绝对不能在一块,你到底在想什么?”
话到此处,盛拾月依旧不说话,就用浅蓝色的眼眸看着她。
她身上还穿着花纹繁琐又庄重的龙袍,发丝以玉冠全束起,脱离稚气的五官轮廓愈发明艳,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仪。
按理来说,叶危止不该觉得她很可怜,可莫名的,她又想起小时被她抱在怀里的盛拾月,可怜巴巴地搂住她的脖颈,一声声喊着小姨。
总是心软,没办法不心软。
她叹了口气,只道:“前几日又有朝中官员寻我,说你如今虽在丧期,但也能纳些妃子,以免宫中太过冷清,只剩下你一人……”
“他们挺闲的,”盛拾月言简意赅地评价。
叶危止有点不甘心,憋出一句:“他们也是真心为你考虑过,那张家的坤泽生得容貌艳丽,前年宴会上的一场惊鸿舞,惹得京中多少乾元折腰?”
盛拾月“哦”了声,磨磨蹭蹭地靠近树干,斜身那边靠。
树皮干枯硌人,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懒惰战胜了挑剔,靠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