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明,雏鸟啁啾。 太医们再次倾巢而出,披着潮湿微凉的朝雾,匆匆地赶到了荟怡殿。 这一番折腾的始作俑者此时已经醒了,疲乏地半阖着眼休息,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反应,只在太医问话时做些简单的应答。 虽说是伤了元气,可到底是没有大碍了。太医令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脚都踩得更实了一些,不免露出了真情实意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回禀了李妍君,便打算功成身退。 “太医留步。”李妍君浅浅笑笑,柔夷举至半空,轻轻招了招。 落兰和阿离两人端着笔墨纸砚在桌前坐下,一人拿了一只笔,目光灼灼地看着满屋子的太医。 “我看九思实在是伤得重,后续疗养怕也需要费些功夫。我宫里的人从未伺候过伤患,怕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不如请几位太医同他们说说?”李妍君有礼有节地提出了请求,眼神里全是无辜和期待,末了又补充一句,“事无巨细为佳。” 见惯风雨的太医们擦了擦汗,恍然间似回到了入宫前的考核。 竹帘相隔,外间热热闹闹,宛若医者盛会;里屋,九思迷迷糊糊睡得安然,时不时还能蹭蹭李妍君探他体温的手。 直至午后,九思终于再次清醒过来。 李妍君欢天喜地,又是喂粥又是喂药,连净手这样的小事也不让他自己动手,但凡见他皱皱眉都会忧心地嘘寒问暖。 她似乎将照顾人看做了某种把戏,十分乐在其中。 落兰走进偏房时,正瞧见李妍君捉了九思的左手,描绘着他的掌纹。 九思偏头枕在自己右手臂上,浅淡的眸色里终于又有了些精神,聚精会神地盯着李妍君的动作,像是个老师听先生讲学的学生。 落兰习以为常,走到李妍君身边行了个礼,在她耳边小声说:“殿下,陛下身边的夏九公公来了。” “有什么事吗?”李妍君漫不经心地问。 “陛下问九思情况如何,若是还好,便让九思过去一趟。” 李妍君指尖动作一顿,舒展的眉眼倏地冷了下来。 “怎么了?”九思察觉不对,问道。 “没事儿,”李妍君安抚地笑了笑,按下他欲起身的动作,“父皇派人来问你伤势。你先歇着,我去将他打发走。若月留在这里,你若想要什么便让她去,别扯到伤口。” 门外,夏九看见李妍君掀帘出来,忙不迭地小跑了几步躬身行礼,可还没有开口就被李妍君打断。 “公公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可是九思今早才醒,现下还十分虚弱,实在不能去见父皇。还请公公照实回吧。”李妍君少有地倨傲,看也没看夏九一眼,阔步回了正殿里。 夏九以为深长地看了眼落在身后的偏房,同自己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而后讪笑着跟在李妍君身后:“陛下也知道九思大人伤得不轻,原本不欲打扰。可是诺国使臣坚持要见九思大人一面,言语间还以公主的婚事威胁。陛下不愿牵连公主,这才迫不得已同意。” 李妍君心中惊疑。 九思并无建树,不过是因为自小跟在她和李康身边,这才封了个小官,也就昨日出了些风头,哪里值得上让那其岳这般惦念。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妍君立即摆出软硬不吃的架势,咬死了不让九思离开。 奇怪的是,夏九似乎也不着急,只是不紧不慢地同李妍君磨着口,优哉游哉地仿若闲谈。 李妍君疑心他拖延时间,却又觉得没有道理,正是奇怪,却见院子里传来了些人声,似是有人争执。紧接着,若月扶着九思走进来,交集的眼光在他身上跑了一个来回,又投向李妍君,显然是没拦住人。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李妍君觉得有些眼熟,余光看到夏九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才想起来他是夏九的徒弟。 怪不得夏九如此泰然,原来是一面在这里拖住自己,一面又派徒弟去劝说九思。 这些油嘴滑舌的东西不知添油加醋地说了多少,反正只要事关自己,九思总是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李妍君心绪有些复杂,不知是当喜当忧。 果不其然,九思进屋之后,直愣愣地便跪在李妍君跟前,张口便是:“陛下传召,属下的确没有不去之理。” 这一会功夫,他已换好了衣服,一眼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挺拔沉静。只是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哪怕被人扶着也觉得难以支撑,羸弱的模样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站都站不稳,逞什么强?”李妍君斥道。 九思跪在原地,垂着眼,既不道罪,也不认错,无声地与她僵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