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1 / 2)

虽然天地都笼罩在黑暗里,但李妍君却奇异地将九思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清晰地看到血从他身上一滴一滴地落下,甚至清晰地听到血落在地上的声音。那些扎眼的红色炸雷似的在她耳边轰响。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身上可以有什么多血。

惊恐掐住了她的喉咙,她哭不出来,亦喊不出来。

整个世间都失了声,连九思也只是望着着她,陷在死一般的静默里。

不知过了多久,九思笑了笑,拖拽着一身的伤,决绝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背影。

“九思!”

李妍君尖叫一声,终于喘过了气,从一身的冷汗淋漓中醒来。

很快,落兰听见动静,掀帘进来,点燃了床边烛台上的两根蜡烛:“殿下?”

黑暗被撕破,李妍君心跳如雷,终于回过神来,发觉外面雨下得热闹,噼里啪啦,像是要将天地都打出一个窟窿。

嘈杂声中,半边屋子突然明如白昼,一瞬之后又再次陷入黑暗,紧接着便是一声惊雷。

李妍君被吓得一抖,茫然而又紧张地抓紧落兰的手,惶恐不能自抑。

“按理说,秋日并不多见雷雨。大概是前些日子旱得厉害,老天爷要敲锣打鼓地将这几月的雨一次性都下了。”落兰离李妍君更近了一些,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温柔地安慰,“殿下莫怕,奴婢陪着殿下。”

李妍君点了点头,思绪仍旧沉浸在放在那个梦里,心中空落落的,屋外的风穿过墙,打了个旋,在她的胸膛中也呼啦呼啦地吹着,吵得她头疼。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伤……”

一门之隔,守在屋外的阿离似是说了句什么,隐在嘈杂的雨中,听不真切。

李妍君恹恹地抬头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裹在被子里,落出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

阿离并不是个咋呼的性子,落兰小声安抚几句便起身去探究竟,才打开门却惊了一惊:“九思?你怎么过来了?”

不待九思回答,屋里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嗒嗒声响。

李妍君光着脚,身上草草披了一件单衣,慌里慌张地就跑了出来,站在门里面,定定地看着门外的人。

门槛像是一道线,只有风雨肆意地越过,全都灌了进来。

九思站在门口,身上还是下晌离开时所穿的那一套玄衣。他的头发被雨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衣摆上也沾了不少泥点子,整个人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疲倦而又狼狈。

可当他看见李妍君时,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将将好挂在嘴角,将将好就被李妍君一个人察觉到——带着些欣悦和讨好的,一如既往的笑。

李妍君突然觉得门窗都起了作用,翻天覆地的风都再吹不着她。

深思回到躯壳,她一把将九思拉了进来,指尖被湿冷的衣服激得一颤:“你疯了?这么大的雨,过来干什么?落兰!去拿干的衣服过来。阿离!去看看小厨房里还有没有姜汤。”

九思任由她安排,老老实实地跟着落兰去一旁的屏风里换衣。

只是这项原本稀疏平常的事,此时对于他而言却着实有些受罪。

落兰看他皱着眉,好半天都没将外氅脱下来,忍了又忍,还是上前搭手帮忙。

九思也不拒绝,压低声音问:“殿下做恶梦了吗?”

“嗯。”落兰点了点头。

刘芸去世时便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自此李妍君添了个毛病,但凡碰上了打雷下雨的天儿,十之八九都是会做噩梦的,到了近些年才略好点。

九思听了,神色都严肃起来,也不知在聚精会神想些什么。

衣服褪下时蹭到伤口,一声闷哼趁着他出神冷不防地从嗓子里泄露出来,又被他险险压下。

落兰看他一眼,手下又轻了些,小声斥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知道分寸的,怎么如今竟如此胡来。带着伤去和诺国的人比试便罢了,如今也不好好歇着,是笃定殿下不会罚你吗?”

见他反应淡漠,落兰又补充道:“你主意大,我也不愿意教训你。可方才我听着公主在梦中都叫着你的名字,可见此次受惊不小。公主待下宽仁,你若想让她继续为你担着心,便随你去好了。”

烛火微晃,九思眼中似有异色微微闪动,迟疑问道:“殿下在梦中……唤我的名字?”

落兰认真地看着他,虽未回答,但显然不是说笑。

九思抿着唇,神情十分复杂,似喜似有,决然地像是要同一只蝴蝶一起去跳崖——荒唐至极,以至于让落兰一点都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