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很疼,疼的说不出话。
她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但那个疯男人下手是那样重,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皮肉是完好的。
“好啦好啦!别打了,再打下去可是要出人命,郎君,我们还要好好给肚里的孩子攒些福德…”
女人甜腻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她身上的衣裳是那么干净,脸上的笑容是那样明媚,两个人之间仅仅隔着一个男子的距离,却又好像那样遥远,遥远到无法触及。
疯男人闻言,站起身转头望着女子,他的眉目含情,和之前那副凶狠的样子相比判若两人。
“夫人你安心养胎,放心,虽然这不是我的孩子,但我也会好好养他。”
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依然温柔,但目光中的阴狠却是遮不住的。
原来如此…
她想到了之前听说的传言:长宁郡主和不知身份的男子有瓜葛,家人要将她驱赶,幸而同另一位富家公子结了亲才制止了流言蜚语。
事实的真相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这位小郡主作为权贵女子对于这样的商人世家意味着什么。
呵,所谓的贤妻良母、贞洁烈女不过骗人的空话,他们要的从来都不是女人没用的爱和照料,他们要的那么多,多到需要从无穷无尽的女人身上索取。
过了没几日,那疯男人又纳了好几房妾替自己生儿子,听说袁家希望将她要回去。
一个没有用的病弱女人而已,苏家自然不会在意,两家一合计对外宣称她因为不敬公婆被休弃。
在外人看来,这已经是她最好的命运。
可事实上又是如何呢?
袁家这一辈能有几个女儿,却又正逢吏部老尚书的公子最近失了夫人,缺个填房,准备将她送过去凑数。
因着那疯男人之前为了青楼女子守身,她还可以充当没有嫁作人妇的姑娘,家里人给她改了名字早早订了婚期。
她不知道这尚书公子是何许人,只知道他前面那位妻子走的离奇。
或许,也是相似的命运吧。
妻、妾、青楼女子,这些同样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人聚在一起互相厮杀,到头来又有什么区别?
曾经以为生于世家大族、嫁与他人为妻至少可以护得了一生顺遂,哪怕永远被困在囚笼,可是怎知案板上的鱼随时都会失去性命,一切又哪里仅仅关乎自由和尊严?
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想反抗,想逃离这注定的结局,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作为一个有着一双小脚的女人,她往哪里逃?更何况处处都需要通关的文书,天下之大,终是无处容身。
听着兄嫂的谩骂,见着父母亲向打量物品似的神情,她颓然的望向窗外一树纯白的梨花,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
叹了口气,她想起了那双在梦中出现的眼睛。
若是自己当时可以和她走,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可惜啊,这世间到头来都从没有过那样一双眼睛,她没有见过那个坚毅的姑娘,她永远都像傀儡被困在绣楼。
宅院深深,高高的围墙上扎满了刺,就算那个姑娘的身手再好,又怎么可能突破重围与她相会?
梦境与现实逐渐分离,窗外下起了细细的雪,已经是初春时分,但风还是带着冷意,皑皑白雪落在梨花树上,压断了娇嫩的枝丫。
花儿飘飘悠悠往下坠,她的意识也变得涣散。她的身子早就不是,但是谁又会在乎呢?
就算再用力的想要活着,就算再卑微的祈求那些人哪怕一点点的优待,也改变不了身为废子的命运。
她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只是他们喜欢看她在泥泞中挣扎的样子,喜欢看她像困兽扭曲了纯粹的心灵,和其他困兽相争,最终在寒冬的尾声被掩盖在一场春雪。
她伸出枯瘦的手想够一片雪花,可风儿吹过,细小的雪花在空中飘散。
愈飞愈远,愈飞愈远。
雪停了,云散了,她背对一院火红的绸缎,那是为三日之后的喜事筹备的。
她的,喜事。
可她留下的,只有临窗而眠的背影。
当喧天的锣鼓响起,喜轿里面坐着的,又是谁未寒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