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苏北才重新站到病床边,叫了尹湘的名字。 尹湘一直在整理措辞,没想到苏北会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反问:“怎么了?” “嗯……抱歉,”苏北可能觉得这个词并不准确,于是又说,“对不起。” 面对苏北的道歉,尹湘觉得很意外,她想安慰他:“虽然我了解得不多,但这不是你的错。” 安平微的病不是他导致的,苏杰的再婚也不是,他自己的病更无法控制,所以不用道歉,这不是他的错。 尹湘想。 苏北大概猜到了尹湘的想法,摇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他补充着:“从我开始演戏,想改变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错了。” “为什么要这么想自己,”尹湘第一个不同意,“你很好的。” 苏北看见尹湘极其认真的表情,昨天一直在内心酝酿的话,终于以一种最裸露的方式表达出来,他说:“你是不是一直都想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阴雨天,苏北去医院找尹湘时,对方欲言又止然后转移话题的样子印在了苏北心里,他当时懂了尹湘关心,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正视自己的经历。 —— 年级第一总是冒尖的,在精英学校里很难不招人排挤。 苏北转学到华师中学的那一天,第一印象全是深灰色的,包括制服、走廊、教室,这种灰极为单调压抑,让一向情绪稳定的他有了喘不上气的感觉。 自我介绍时,他听见教室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在他落座后也没有过多关注的眼神和打量。 老师继续上课,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但苏北却觉得很奇怪,他们像空壳一样的答题、附和,吵闹却没有活力,只是机械性地配合课堂内容。 在下课前五分钟,教室安静下去,全班都记着课堂笔记,只有中性笔划过纸叶的声音。 这种安静没有持续多久,便被钢笔摔在地上的动静给打破。 是身后同学的笔,它滚向地面,落在了苏北的脚边。 后桌敲了一下苏北的椅背,说:“捡一下。” 语气并不好,但苏北还是弯腰捡起了笔,递给身后的人时,看见了对方带着好奇的表情。 还夹杂着别的东西,像在憋笑,强忍。 他不懂自己的举动好笑在哪里,直到一月份检测的时候,自己的名字挂在了榜单的第一位,那个叫“简未西”的后桌把他抵在洗手间的隔间。 “像狗一样。” 简未西骂着苏北,然后伸手去扯苏北的眼镜,狠狠踩着他的鞋舌、裤脚。 整个样子滑稽又可笑,在苏北看来,简未西才像一只发疯的恶狗。 苏北在简未西拽着自己书包想撕烂那份书包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 他并不理解简未西“妒忌”的源头,甩开对方出了洗手间,没有理会后者的怒喝。 青春期的压抑所萌发的东西都是未知的,苏北没有想到自己会遭到如此的排斥,并且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桌肚里的情书写得总是用情至深,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无法再专心地学下去,掉下前十名的榜单。 校园论坛里刷着关于年级第一的烂玩笑,有人说这样的暴发户,只能给他们家看院子,擦脚都不配,学习好有什么用。 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 优越的、恶意的语言被打印下来,代替了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情书塞进苏北的课桌里,最后演变成刀片、尿液、色情杂志。 任苏北再怎么不在意,他也成了整个年级里最被看不起的存在。 都在传他父亲想巴结简未西的爷爷,自己正不要脸地给简未西当“狗”。 等苏北擦掉指腹的血,扔掉刀片回到座位上时,简未西朝他扔了一个东西,正中他的肩窝。 那是一团恶心、粘腻,不属于这个教室的洗碗布,油渍沾在苏北的制服衬衫上,很明显,味道也很大,让人作呕的味道在瞬间附着在苏北的额头、发缝,同学都嫌弃地躲开。 讲台上的老师默不作声,许久,她示意苏北去洗手间清洗一下。 他去洗手间必须经过的那段走廊十分单调,没有装饰画,没有同学、老师,只有一个灰白色的监控器,设在尽头的正中。 坏掉了。 苏北这样想。 坏死的除了它,好像还有其他的东西。 简未西和他的几个朋友追出了教室,拽着苏北的头按在墙壁上的样子是那么张狂、无所顾忌。 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