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落君捏起茶盖,嗅出一股铁观音的茶香,又因为水温过高,瓷质烫手,她纤细的手指端着茶杯盘,放回茶几,吐声温润:“师傅,我想好了。” 荆教授耳目一亮,脸上的岁月痕迹也弯出了笑意,闻言道,“想好什么?” 知荆教授不太相信她委婉考虑有点拒绝的意思后又答应,她将话说的再明白一些,“来寻鹿园做雕工。” 木制拐杖靠在茶几旁,突然翻身到地。宋落君伸手,捡起,递给荆教授。 拐杖倾斜60度,荆教授将杖头握在手里,假装不明所以地抚摸发痒的眉毛,“那之前在考虑?” 宋落君折拢堆在一起的衣袖,抬起玻璃珠似的眼眸,浅浅一笑,“之前是我意志不坚定,想着弄清楚自己想法了,再告诉您?您看,我这不是来了嘛。” 忽而,“咚咚”,几声来自厚重大门的敲击声。 庭院的白天十分安静,除了偶尔的街坊聊天,植物的相互摩挲,刻木雕的白噪音,基本不会有其他声响,且地处偏僻,鲜少有人登门,故而庭院大门不设置电子门铃,街坊邻居需要以最传统的方式敲门。 “师傅,我去。”宋落君手肘撑着茶几,轻巧地跃起身子,悠然自得地拉开大门的一个45度角,以为是热情的街坊邻居来送东西,结果看到眼前的人是几个陌生人,她转换了一下脸色,礼貌道:“你们好,请问是?” 几个陌生人看到宋落君,喜出望外。从未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宋氏的大小姐。有个女孩被推了出来,紧张地结结巴巴道:“你,你好,宋小姐。我们,们是榕梧电视台的,的记者,之前向荆雁声,荆老先生约了一个上门采访。” 她很久没听见有人叫过荆教授的本名了,有些走神。 女孩慌乱地摸了摸工作服,掏出一张记者证,另外几个人也拿出了记者证,呈给宋落君看。 落在手心的工作者,将正反面翻过,检验真实后,宋落君扬起嘴角,“不要紧张,请进。” 推回大门,宋落君领着几个记者来到大厅,荆老先生看到女孩,方才想起前段时间榕梧日报社想要上门采访的事情。 “荆老先生好,我是,是之前,跟您约时间的陈记者。”陈记者又掏出那张崭新的记者证,双手递向荆教授。 “我记得你,还是这么说话不利索。”荆教授手附上陈记者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 这么损人,想必是打过交道的。宋落君走回荆教授身边,视线落在陈记者身上,“认识啊,师傅。” 觉察到了宋小姐的目光,陈记者的头低下了一点。 “当然,可熟了,每次采访都是她采的。”荆教授宽大的手掌反复按下透明的空气,慷慨地谈道。 荆教授有说有笑地聊起前几次采访的糗事。 什么牙突然掉了,他要去医院补牙,陈记者弱弱地说,“您补,我等您回来。”他补了一天,陈记者就在大门口外站上了一天,不吵不闹。 还有上次,她再三确认下,依旧还是冒失地丢了工作证,等荆教授发现原来的证,告诉她时,她已经补办好了。 等到摄影机架好,调到最佳角度,同行的工作人员喊了她的本名,她眼皮眨得快,眼珠子虽然乱转,但会在开机时,自我镇定。 “荆老先生,您好,我是榕梧电视台的记者,陈萱苡。”陈记者坐在偏低的椅子上,翻开笔记本新的空白页,略微仰视荆教授,沉着地道,“对于木雕这项传统工艺,我们已经做了三次的系列报道……” 荆教授和颜悦色地回答陈记者的问题,问题的层次循序渐进。 宋落君在坐在镜头外旁听。第一印象中的陈记者是偏文静内向的,虽是小家碧玉的长相却是会给人带来一种胆怯、唯唯诺诺的感觉。可此时工作的陈记者,有着不服的韧劲。以至于她后来翻开报纸,仅仅一眼,便能认出陈记者写出的文字,赋予平凡事件温暖的力量。 这样的人,会恨一个人吗? 她回过神,看向陈记者。陈记者速记一页后,翻到下一页,抛出那个最为核心的问题,“荆老先生,您为什么要坚持做软木画呢?” 软木画,是木雕技艺里一个特殊的分支。其原料为从西班牙、葡萄牙和阿拉伯等地进口的栎树的木栓层软木,制作时先将这种质地轻、松、富有弹性且纹理细润的软木切削成薄片,而后运用各种传统雕刻技法,以刀代笔,用手工方式精雕细镂,形成纹理纤细的复杂画面,再点缀以具有民族风格的亭台楼阁,同时利用画框内的有限空间营造景物的立体化效果。 软木画,起源于1914年,渐渐兴起,流行于榕梧市的民间,直至1990年后,凋零没落。 荆教授笑而不语。